自那以后,他都尽量避免跟房俊照面,尴尬……
李承乾嘿了一声:“那孤叫你陪着来的时候,干嘛推三阻四?是不是也觉着孤这个太子已是风雨飘摇,指不定哪天就被父皇给废了?”
杜荷脸孔涨红,怒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就算是,您也不能当着面儿这么说啊,多难为情……
李承乾呵呵笑了两声,再不言语,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的风景。
已经平整的迫地早已犁过,就待种下种子,稍微平缓的地方都整出一畦一畦方格状的池子,蓄满了河水。
李承乾感到惊讶,这些池子显然是打算种植水稻,但是这些池子单个虽然平整,但是相互之间高低错落,有的已经在半山腰了,这水是怎么弄上去的?
还有,此时虽然天气转暖,但是耕种时期还差着好多天呢,这么早蓄满水干嘛?
然后,他就见到了那个突兀的立在河道里随着水流转动,源源不断将河水提出河面的巨大水车……
迎面几骑快马顺着山路而下,奔至李承乾和杜荷面前的时候,马上骑士稍稍留意了一下,却未停留,打算直接越过去。
杜荷大少爷当惯了,也不管这是不是他家的家仆,伸手就把人给拦住了。
“你家二郎可在?”
他与太子李承乾此番前来,是受了陛下的旨意,事先并未与房家沟通,算是突然袭击,这房俊要是不在家可就不美了,难道要太子殿下等着?
一对骑士不得已勒住马缰,见这一伙人衣饰华丽气度不凡,不敢大意,为首一人跳下马拱手施礼道:“刚刚有家人来报,有人在码头闹事,所以吾等前去看看。至于吾家二郎……应该是在钓鱼吧?”
“钓鱼?”
杜荷撇撇嘴,倒真是好兴致……
李承乾则笑问道:“还有人敢在码头闹事,不怕你家二郎揍他?”
那骑士憨憨一笑,说道:“总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二位贵人且沿着河水直上,至一座石桥处左拐,哪里有一处小溪,二郎大抵便是在那处垂钓,请了!”
言罢,拱了拱手,翻身跃上马背,与一众骑士呼啸而去。
杜荷笑道:“不知哪个倒霉鬼,估计又要挨揍了。”
“若是房二在场,闹了自家生计,自是要出手教训一番,这些人不过是房家家仆,也敢出手打人?”李承乾奇道。
“呵呵……”杜荷不以为然的笑笑:“房俊那厮出了名的护短,上元夜张亮家的那事儿您听过吧?”
见到李承乾点头,杜荷续道:“且不说那厮追到人家府上把张亮小儿子的手给垛了,单说当时陪在房家大少奶奶身边的几个护卫,您知道房俊是怎处理的吗?”
没等李承乾说话,杜荷自顾自的说道:“他告诉家仆,若是他们在主母受委屈的时候站出来,杀了人,他摆平!被人杀了,将他们全家!可现在你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对不起,房家不要这样的废物,全给扔山里挖矿去了……”
这年头什么职业最危险?
挖矿!
安全意识以及安全措施严重缺乏的这个时代,黑乎乎的矿井就像是一个个噬人的猛兽,进去一百个,大抵也只有三四十个能囫囵着回来……
所以在杜荷看来,这种处罚方式几乎不啻于砍头……
李承乾到底腿脚不便,将将见到河上的石桥,便有些气喘吁吁,额头见汗。
杜荷想要把马车叫过来,却被李承乾制止。
“呵呵,孤这幅懦弱的样子,怕是那些兄弟们都喜闻乐见吧?”
自嘲的笑笑,李承乾抿着嘴唇,继续艰难的走着。
杜荷微微一愣,觉得今天太子殿下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石桥左边,是一条小溪,清澈的溪水缓缓流淌,注入这条由山上直接流到山下注入渭水的河流。
河水清净明澈,岸边遍植垂柳。
万物刚刚复苏,柳树的枝条已经抽出嫩黄的芽孢,露出一个绒绒的叶尖,鹅黄满眼,随风飘拂。
柳树后的山坡上,值满桃树,正值桃花盛放之际,满山红粉,如同点燃的胭脂。
溪畔的草地嫩草青绿,一人歪在一块平整光滑的青石上,昏昏欲睡。一支吊杆斜斜的伸进溪水里,也不知鱼钩上的饵是不是早就被鱼儿啃光……
李承乾看着这幅画面,突然觉得有些嫉妒了。
自己生于天家,父亲是威镇宇内的“天可汗”,自幼便被当做这个老大帝国的唯一继承人,看似繁花锦绣、人生得意。
可是实际上,自己承受了多少压力、多少苛责、多少阴谋诡计?
日益失望的父皇、步步紧逼的弟弟、狂风暴雨的指责……
从记事起,可曾有过一是片刻,像是这般悠闲自在的小憩在溪边青石上,任凭春风轻拂,无忧无虑、浑然忘我?
突然之间,李承乾觉得若是自己放下一切,如同这般享受着快意悠闲的人生,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当然,仅仅只是刹那之后,这个念头便烟消云散。
因为他明白,就算他自己舍得退,也有人不让他退……
那些人,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