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肃穆,内侍宫女们尽皆被约束起来,诺大的皇宫并不见多少人来往,红墙黛瓦青砖铺地,雪花静静的飘落,倍显清寂。
“陛下今日情形如何?”
李绩压低了声音,开口询问。
王德声音也很低,面上浮现忧色:“清早用了半碗清粥,喝了一盅参汤,膳食倒也尚可。只是身子虚的厉害,坐上少半会儿,便疲累困顿,不得不躺下歇着,精神有些倦怠。”
两人脚步不停,周围无人。
按理说,李绩身为首辅,询问陛下身体状况自是应当,王德作为内侍总管,向首辅报备皇帝身体状况也没什么不妥,但两人低声浅语唯恐旁人听到,且王德的话语未免有些太过详细……
李绩脚步移动,面上凝肃:“赵国公可曾入宫?”
王德微微一顿,道:“不曾。”
李绩浓眉蹙起,却并未再问,脚下微微加快,转过一处殿宇,便到了神龙殿,肃立在门外。
王德则径自进入店内,不久之后回转,躬身立在门旁,请李绩入内。
李绩这才迈步走入神龙殿。
……
殿内烧了地龙,又燃着火盆,很是暖和。
寝宫之内,李二陛下躺在龙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一个身形纤细窈窕、眉目清秀如画的女子正在榻前捧着一个白玉碗,轻声唤道:“父皇,起来吃药了。”
榻上的李二陛下“嗯”了一声,挣扎欲起,榻前一个长身男子赶紧上前,上半身挨着龙榻,伸出手将李二陛下搀扶着坐起。
另有一个容貌明媚红唇皓齿的女孩儿在一侧将一个玻璃罐子里的冰糖倒在一个碟子里,叮叮当当甚是悦耳,脆声道:“这是姐夫弄出来的冰糖,可甜咧!父皇吃药之后可以吃一颗。”
正是李二陛下的三个嫡出子女,太子殿下与长乐公主、晋阳公主。
李绩脚步微微一顿,束手立于门口处。
龙榻上的李二陛下蹙着一双剑眉,就着长乐公主的手将一碗汤药喝了,啧啧嘴,不悦道:“太医院这些个太医越来越没出息了,配个药也不能添加几味甘甜的药材中和一下口感,太苦。”
晋阳公主柔声道:“父皇可真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嘛!来来来,吃一颗冰糖就不苦了。”
好似哄小孩一样……
李二陛下偏偏就吃这一套,任由晋阳公主用两根春葱一般的纤纤玉指拈着一颗冰糖送入口中,顿时眉花眼笑,欣慰道:“还是兕子对父皇好,你姐姐喂父皇喝苦药,兕子却给父皇吃冰糖,不枉父皇对你的疼爱啊,哈哈!”
长乐公主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这能一样么?
晋阳公主捂着嘴笑,两只明媚的眸子弯成了月牙:“那明日换太子哥哥服侍父皇吃药。”
刚刚将半边身子离开龙榻的李承乾闻言哆嗦了一下,苦着脸看着晋阳公主。
哥哥喂苦药,妹妹喂冰糖……
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长乐公主秀美的脸上温婉一笑,回身将白玉碗搁在茶几上,便见到不知何时英国公李绩已经站在门口,连忙起身施礼,道:“长乐见过英国公。”
太子和晋阳公主也连忙过来见礼:“见过英国公。”
李绩躬身还礼:“微臣不敢当。”
龙榻之上的李二陛下招了招手,温言道:“懋功几时过来的?某居然都未察觉,都怪这几个孩子闹腾。”
李绩上前两步,一贯冷酷木讷毫无表情的脸上展露一丝羡慕,轻声道:“长乐殿下服侍陛下用药之时,微臣才进来。只是不忍打扰陛下纵享天伦,这才未曾出声,还请陛下宽宥。”
李二陛下瞅着李绩的表情,没好气道:“呵!某这缠绵病榻,懋功你怎地好像还挺开心?”
换做旁人,皇帝说出这么一句话,怕不是得吓个半死……
李绩却恍若未闻,甚至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来,回道:“天伦和美,子女孝顺,若有可能,微臣倒真是愿意跟陛下换上一换。”
皇帝问的话有些离谱,做臣子的回话更是大逆不道……
臣子想要跟皇帝换一换?
搁在明清两朝,这么一句话就够诛灭九族的了……
好在大唐不是明清,李二陛下更非那些心胸狭隘的庸人,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幸灾乐祸的大笑道:“你说换就换?某还不干呢!你呀,就回家去愁你那两个不省心的儿子还有那个不成器的女婿吧,别惦记某这几个孩子!”
闻言,李绩脸上的笑容变成苦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又能想得到,威风八面身为宰辅之首的英国公李绩,居然家事不顺、子孙福薄?
长子李震性情沉稳,在年轻一辈当中甚有威望,谁成想年前出任桂州司马,再一次剿灭撩人叛乱的战斗中意外坠马,导致脏腑受创,吐血三升,虽然救回了一条命,却伤了元气根本,如今已然返回京中修养,太医为其诊治,说是元气大损,非是长寿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