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所有的汉家儿郎来说,昔日的卫青、霍去病,今日的李靖、李绩,便是他们最为崇拜的偶像,踏破阴山直捣龙城,是年少之时夙夜梦回之际憧憬着的人生。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则是一代又一代汉家军人至高无上的功勋!
平生能够策马北疆,鞭指龙城,纵然一死又有何妨?!
更何况此战顺利,甫出白道,便摧枯拉朽的将扼守漠北门户的武川镇攻陷,兵不血刃,马不旋踵,追逐着薛延陀人的脚步一路向着郁督军山狂飙突进!
盖世功勋就在眼前,谁能不热血沸腾,战意如火?
前方薛延陀人居然不逃了……
薛仁贵性情谨慎,张开手示意全军减速,缓缓的向着诺真水河道逼近。待到了近处,便见到薛延陀人排成整齐的阵列,刀盾手、长矛手如林而立,整个军镇杀气腾腾,不仅有些发懵。
这是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唐军的步兵阵列,来对抗唐军的铁骑?
薛仁贵不仅哂然一笑。
若是换了别的时候,或许骑兵一时之间还真拿这种严密不惧怕冲击的步兵阵列束手无策,毕竟大帅下令,兵贵神速,不能予以薛延陀人任何的反应时间,要赶在他们的斥候返回郁督军山报信之后并未作出应对之时,予以痛击,雷霆扫穴!
这就意味着薛仁贵率领的先锋部队要一路平推过去,无论有多少人挡在前路,都要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彻底粉碎,一举击溃!
说实话,这很难。
毕竟这里是薛延陀的地盘,他们占据了地利、人和,必然千方百计的予以阻挠,延缓唐军的行进速度。
可是现在……
薛仁贵嘴角露出残酷的笑容,大声道:“火枪手下马,刀盾手在前,迎战!”
“诺!”
唐军兵卒纷纷跃下马背,迅速完成列阵,一个一个战意熊熊士气暴涨!
若是以骑兵破薛延陀军的步兵阵列,的确要费一番脑筋,不仅仅伤亡惨重,更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面对刺猬一般的步兵阵列,唯有逐层逐层的啃下来,不能一举击溃。
但是现在有了火枪兵……
火枪手在刀盾手的掩护之下,与两军阵前列阵完毕,然后听着后方的号角声,踩着整齐划一的步子缓缓向前推进。
到了河堤之上,地势有些居高临下,敌人完全在射程之内,便有令旗官挥动手中的小红旗,大吼一声:“放!”
“砰砰砰”
一声声炸响在空旷的原野上响起,伴随着一股一股的烟雾升腾,旋即被肆虐的北风吹散。
枪声传到薛延陀阵中,因为其尽皆列阵与河床之上,两侧河堤略高,便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使得枪声在这个区间之内震荡传递,形成回响。
那带着未知与恐惧的枪声仿佛就在耳畔响起,薛延陀兵卒各个吓得脸色煞白,两股战战。
“噗噗噗”
铅弹携带着火药燃爆所爆发出的巨大动能,轻易的破开薛延陀兵卒山上的革甲,钻入他们的筋骨血肉,一朵朵血花在他们身上不停的溅起,仿佛地狱之中凄美恐怖的彼岸花。
妖艳而又绝望。
成排成排的薛延陀骑兵在火枪射击之下有如秋天的麦子一般倾倒下去。
契苾可勒站在河堤北岸,看着河床之上的薛延陀人如同豚犬一般被唐军猎杀,居然毫无还手之力,顿时目眦欲裂!
他知道唐军这等新式的兵器威力无比,先前在武川镇便配合着陌刀手杀得薛延陀大军狼狈逃窜,威力极大,射程极远。
却从未想过这等兵器统一起来列阵使用,居然能够使其威力翻了一倍不止!
那铁管子里射出来的铅弹有若风驰电掣势若雷霆,铺天盖地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弹幕,战场之上正面之敌,无所遗漏。
这到底是何兵器?
还有那可以开山裂石将正面城墙顷刻间崩塌的神秘武器……
难道天神已经抛弃了铁勒人,庇佑着汉人展开对铁勒人的屠杀吗?
汉人拥有了这等神兵利器,草原茫茫大碛辽阔,可哪里还能是铁勒人的容身之所?
难道要像西突厥人那样,放弃祖祖辈辈生活的操场,不远万里的遁逃至西域大漠之中?
枪声依旧继续。
无数的铅弹穿破风雪射入薛延陀兵卒的身体,一片一片的薛延陀人倒下。
鲜血融化了河床上的积雪,然后又被凛冽的北风冻结,呈现一种诡异妖艳的绛红色。
起先薛延陀人还能盯着弹雨试图冲锋,但是只推进了不足十丈的距离便遗留下一地的尸山血海之后,瞬间崩溃。
再是强悍的军队,亦无法在这种单方面势力绝对碾压之下的屠杀面前,保持作战的士气。
溃散理所当然。
无数薛延陀兵卒如同被猛虎惊吓的羊群一般,一哄而散,四散奔逃。
宽阔的河床上到处都是溃逃的薛延陀兵卒,唐军却如墙而进,手里的火枪不停的装弹、发射,装弹、发射……与此同时,薛仁贵已然率领骑兵自不远处一处低矮的河堤突入河床,对着溃散的薛延陀展开追杀。
北岸的契苾可勒雄壮的身躯在马上晃了一晃,脸色煞白。
他料想到对败,却从未想过会败得这般彻底。
尤其令他绝望的是,拥有此等神兵利器的唐军一旦突袭到郁督军山的牙帐,薛延陀人那什么来抵挡?
难道强横一时纵横漠北的薛延陀,在取代東突厥成为草原霸主仅仅十几二十年,便要重蹈突厥人的覆辙,要么投降依附,成为唐人的傀儡,要么向西溃逃,亡命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