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男可汗浑然不在意这些整日里身上虱子乱跳、油腻肮脏的渠帅酋长们用着何等眼神来看他,伸出手臂拦住萧嗣业的肩膀,一副温厚的神情:“瞧瞧草原上的儿郎们,各个身材健壮弓马娴熟,每一个都是天生的战士!我们沐浴在天神赐福的土地上,牧马放羊高声歌唱,希冀着犹如天上的雄鹰一般自由翱翔,从来都不曾像突厥人那样觊觎汉人的土地,可现在汉人却因为一些小小的误会,就肆意屠戮我们铁勒部人的子孙,甚至梦想着重现封狼居胥的神迹,将我们铁勒部人如同匈奴人那样豚犬一般宰杀!这是不对的,是不正义的,如今,我将率领着铁勒的子孙为了保住我们祖先繁衍的土地,去跟唐军展开一场生死恶战!而我的朋友,你可否愿意追随在我身边,去鉴证这一场正义战胜邪恶、勇士抵抗侵略的战争,然后一同接应属于我们的光辉胜利呢?”
萧嗣业嘴角抽了抽……
去娘咧正义战胜邪恶!
去娘咧勇士抵抗侵略!
从古至今,汉人何曾有过主动挑衅攻击胡人的时候?
这不仅仅是因为民族生存习性决定的,更是汉人从来都不曾孕育侵略、掠夺这样邪恶的文化。汉人勤劳善良,只会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绝不会觊觎别人的东西利用武力据为己有。
你们薛延陀固然不似匈奴、突厥那般狂妄的意欲鲸吞汉家土地,将所有汉家人民奴役,但是每年无数次的边患难道都是假的?烧杀抢掠无无不做,除去未曾与大唐正式开战之外,哪一点做得比匈奴、突厥更差?
而未曾与大唐开战,也不是因为你们不想,而是你们摄于大唐之天威,瑟瑟发抖未战先怯而已!
不过无论心里如何吐槽,他也不敢拒绝夷男可汗的要求。
若是他此刻拒绝,说不得夷男可汗认为他所谓的唐军弹药告罄根本就是扯淡恼羞成怒之下当场将他五马分尸……
萧嗣业下意识的向契苾可勒看去。
契苾可勒就在夷男可汗身后一步之处,感受到萧嗣业目光往来,便微不可察的略略点头。
萧嗣业松了口气,看来契苾何力已经跟契苾可勒沟通过了,两人也取得了一致,这才躬身对夷男可汗说道:“固所愿也!那房俊狗贼陷害于我,使我有家不得归、有国不得回,沦落异乡颠沛流离,我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将其挫骨扬灰、碎尸万段!愿意追随大汗骥尾,手刃奸贼,雪我冤屈!”
“哈哈哈……”
夷男可汗仰天大笑,颔首道:“很好,很好!我们铁勒部人最是性情豪爽,热情好客,萧公子既然投奔我薛延陀,定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只要此战获胜,你便是最大的功臣,届时本汗许你在漠北之地择地建城,永为封地!”
嚯!
一众渠帅酋长尽皆动容。
择地建城,永为封地!
这岂不是如同当年的赵信受封自次王那般,大权在握,封妻荫子?
未等诸人羡慕嫉妒恨,夷男可汗又对诸人说道:“本汗在此许诺,出击赵信城一战,谁若是能够取得先登之功,本汗亦准他在本部族的领地内建城,,子子孙孙,永为封地!”
“多谢大汗!”
左右武将齐声大喝,欢天喜地。
择地建城,这是胡族最高的荣誉!
固然胡族逐水草而居,除非是赵信城那等险要之地,其他地方的城池根本没有多大的用处,没人会依托城池而生活,但是一座城池屹立在草原之上,风吹雨打日月流转,即便是百年之后亦有后人可以瞻仰城池,怀念先祖之荣光,这是何等之荣耀?
一个个顿时都打了鸡血一般,誓要将占据赵信城的唐军撕咬成碎片,成就自己百年不易之功绩!
一旁的契苾可勒看着一脸愤慨、装模作样的萧嗣业,再看看那些个似乎赵军就是盘踞在赵信城的豚犬,只待大军一到便立即土崩瓦解任凭宰杀的嘴脸,下意识的撇撇嘴……
呵呵,真当唐军除去火器之外,就毫无还手之力?
需知道,在以前没有火器的时候,唐军依靠不逊于胡族的铁骑,以及堪称胡族骑兵克星的陌刀阵,照样能够突袭阴山覆灭東突厥,打得颉利可汗丢盔弃甲沦为阶下之囚。
眼下之薛延陀,能够还能比当年的東突厥更強盛?
此间这些乌合之众,难道还能比颉利可汗账下的金狼兵更加骁勇善战?
这一仗,看似大大的不妙啊……
契苾可勒蹙起眉,想起先前契苾何力对自己的嘱托——一定要尽力保全萧嗣业的性命,此人乃是刚烈之士,虽然受到房俊的诬陷,却甘愿成为“死间”潜入薛延陀,只要将来能够回到长安,必然受到皇帝的嘉奖,成为大唐年青一代官员之中的翘楚。
加上兰陵萧氏子弟的身份,假以时日,进入政事堂成为宰辅,几成定局。
只要契苾可勒这个时候交好萧嗣业,并且施以恩惠,将来薛延陀一旦覆灭,便会成为他投降大唐之后最好的进身之阶。
至于房俊那等心思叵测的幸进之辈,纵然能够取得盖世之功勋,迟早亦要沦落至奸佞之境地,受到皇帝冷落,百姓唾骂。
没前途。
然而现在,契苾可勒却有些犹豫。
这萧嗣业说得倒是一套一套慷慨激昂,但是单从私下里拜会契苾何力这一点来看,谁能说得准就不是看准了契苾何力的粗犷性子,所以投其所好试图让契苾部来保全他的性命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