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马周看着堂下一众鼻青脸肿、口歪眼斜的纨绔子弟,眼皮子一阵乱跳,使劲儿压了压心头的火气。
高士廉的四公子高真行,褚遂良的儿子褚彦甫,窦家两兄弟窦德威、窦德藏,前任大理寺卿戴胄的儿子戴至德,薛道衡的孙子、薛收的儿子薛元超,高祖皇帝宠臣、当今陛下潜邸“十八学士”之一苏世长的儿子苏良嗣……哦,还有一位蒋王殿下。
一帮子混球,都吃饱了撑的?
出身于世家门阀,少小年纪便身居高位,各个身在仕途前程无量,怎地与市井之间的地痞流氓也似,半点利国利民的之举措都没有,连一个个兢兢业业的评定都评不上,整日里却只知道打架斗殴?
都是败类啊……
喝了口茶,胸腹之中的火气稍减,马周抬起眼皮扫视一周,问道:“尔等聚众闹事、扰乱治安,按律,当鞭挞三十,收监三月,亦或劳役十日……不过念在诸位尽皆年少意气,亦未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若是肯赔偿那‘状元楼’一切损失,私下里协商解决,本官便放尔等一马,不予追究。几位,意下如何?”
他从不是一个心慈面软之人,说一句“铁面无私”亦不为过,眼里从来不揉沙子。
不过这件事说到底就是纨绔之间的意气,堂堂京兆尹政务缠身,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伤神费力。
不过是一群蠹虫而已,懒得搭理……
然而他打算息事宁人,有人却不干。
褚彦甫虚弱的倚着窦德威,擦了一下不停流血的眼角,又青又肿的嘴巴一说话便疼得直抽抽:“不行!老子找谁惹谁了?跟他们犯口角的是高四郎,先动手的也是高四郎,凭什么他们不找高四郎,偏偏逮着老子打?老子好欺负啊!此事必须讨一个说法,马府尹若是不能秉公直断,而是打算和稀泥袒护这几人,那咱就将官司打到大理寺!”
戴至德在一旁大叫:“大理寺就大理寺!是你们先动手打人,我等纯属自卫,去了大理寺也不怕!”
他又怎会怕去大理寺呢?
他老子戴胄乃是前任大理寺卿,现任大理寺卿孙伏伽就是戴胄一手带出来并且扶持到寺卿位置上,可说是孙伏伽的恩主,否则戴至德何以小小年纪便可在大理寺担任官职?
到了大理寺,那就跟回了戴至德的家一样……
高真行在一旁眼角直抽抽,恨不得一巴掌将褚彦甫这张臭嘴扇歪了,让他说不出话来。
什么叫犯口角的是我?
什么叫先动手的是我?
你特娘的到底跟谁一伙的,这不是出卖我么?
“闭嘴!”
马周断喝一声,瞋目怒叱:“此乃京兆府衙门,官府重地,吾乃京兆尹,朝廷命官!尔跟谁张口老子闭口老子呢?膏腴子弟,顽劣不堪,既然你们褚家不能好生管教你,本官就替你老子好生管管!来人!”
“在!”
“褚彦甫口出狂言,目无官衙,嚣张跋扈,高真行挑衅在先,殴打他人,此二人鞭挞三十。窦氏兄弟为虎作伥,苏良嗣、戴至德、薛元超、蒋王李恽,当众斗殴影响恶劣,每人鞭挞二十,让那‘冠军楼’出具损失账目,由这几人平均分摊,而后尽皆打入牢狱,收押三月!”
“喏!”
堂下肃立的衙役冲上来,如狼似虎一般将几人摁倒在地,无视挣扎,用绳索尽皆牢牢捆住。
蒋王李恽吓了一跳,急忙道:“那个啥……马府尹,本王就算了吧?”
马周大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李恽哭丧着脸,不肯挨鞭子,挣扎道:“可是稍后本王还要入宫为父皇请安,这抽一顿鞭子走不了路,本王无法尽到人子之孝道……”
马周冷言道:“此时殿下倒是想起人子之孝道了?先前光天化日之下有如市井地痞一般当众斗殴,怎地忘了自己亲王之身份,忘了陛下若是得知,会是何等恼怒伤心?你且放心,稍后本官会亲自入宫向陛下禀明此事,陛下断然不会怪你没有去请安问好。再则,收监三月,您也没机会入宫了……押下去,行刑!”
“喏!”
衙役们兴奋的将不断挣扎的李恽捆起来,抬着就往外走,毕竟能够亲手抽一个亲王一顿鞭子,那可不是随随便便都有的机会……
“且慢!”
这在此时,一人自大堂门口快步入内,向着堂上的马周施礼道:“下官高履行,还望马府尹网开一面。”
高履行一身长衫,俊朗不凡,立于堂下,施礼之后便直起身,看着马周。
马周微微蹙眉,耐着性子道:“高大郎,汝亦是朝廷命官,当知法不容情,岂可因为你一句话,便要本官徇私?再者,刚刚本官非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可是这些纨绔出言不逊、咆哮公堂,丝毫未将本官放在眼里。高大郎还是请回吧,顺便给高真行准备一些被褥衣物,本官容许尔等入监探视,亦算是通融了。”
高履行面色便难看起来,沉声道:“马府尹,大家都是同朝为官,这几人年纪小犯了错,却也非是什么天怒人怨的大罪,不过打架斗殴而已,又没有造成伤亡,何至于如此苛刻,半点不容情面?”
在他看来,纨绔子弟们偶尔吵个嘴、打个架,那也叫事儿?
以往京中这些个纨绔动辄几十上百人大混战,轰动京师,也没见谁揪着不放,就算是皇帝闻听,大多也仅止是一笑了之。
这马周分明是就是借机要落高家的面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