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别驾抹了一把脸,怒道:“水师上下,当真嚣张跋扈至极,无法无天矣!”
穆元佐不知发生何事,命书吏取来干燥的帕子给张别驾擦了擦脸,道:“来来来,坐下喝杯热茶,再说不迟。”
张别驾只得憋着气坐下,喝了口茶水,这才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其中自然不免夸大偏颇之词。
末了,他气咻咻质问道:“下官知晓刺史与房俊交情甚笃,可是这水师毕竟是天子鹰犬,如今房俊也并不再掌管水师,刺史岂能任由这帮子兵痞将吾苏州府衙视若无物?这可是明晃晃的踩着您的脸呐!”
穆元佐这等官场老油子,岂能轻易都几句话便挑动了情绪,撂下立场?
捋须沉吟片刻,他沉声问道:“那王敬训虽然只是太原王氏偏支子弟,可到底背靠大树、身份不同,水师那帮杀才就算再是跋扈,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冒着得罪吾苏州府衙上下的风险,非得要将王敬训带走吧?你且仔细说说,王敬训到底犯了什么事,惹得水师非得要将其抓捕,并且押解回水师处置?”
张别驾顿了一下,说道:“下官亦不知……不过这并非关键,此地乃是苏州城,刺史您的治下,有王法约束,岂能任由这帮兵痞抓人?长此以往,刺史您的威信何存?怕是这消息传到长安,您将成为官场笑柄,连陛下亦会恼怒!”
穆元佐脸上浮现一抹讥笑,不以为然道:“吾等为官,乃是为民请命,只要治下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山河秀美,又岂会在乎那些个龌蹉之人的闲言碎语?”
张别驾脸一红,不知说什么好。
今日水师如此强势之行为,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他万万没想到王敬训居然暴露的这么快,还以为这件事根本就神不知鬼不觉呢……
眼下如何处置,他已然乱了方寸,否则也不可能跑过来撺掇穆元佐出头。
整个苏州城,谁不知这位刺史在人家房二面前简直就像是跟班的小弟言听计从、任凭驱策?
这会儿见到穆元佐不上套,张别驾也有些无奈。
穆元佐可以不管,他却不行。
一旦王敬训挨不过水师的酷刑,将一切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来,京中那位或许没事,自己怕是仕途就走到头了……
“青天在上,厚土在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吾等身为大唐官员,代天子守牧一方,焉能忌惮于不法之徒身后之靠山?刺史明哲保身,下官无话可说,就舍了这一身袍服乌纱,前去与水师交涉!”
言罢,再不多言,起身告辞。
不能耽搁时间太长,谁知那王敬训能够挨到几时……
穆元佐似笑非笑,待他走到门口,这才幽幽说道:“为人处事,要明形势、知进退,该效死的时候效死,该留力的时候留力。一味的死心塌地横冲直撞,只能撞上南墙撞破头!令尊当年身为皇亲,备受陛下敬重,却能够韬光养晦游离于朝政之外,这才有武威张氏看似不显、实则扎实的根底。你我同僚一场,彼此交心,言尽于此,凡事三思吧。”
张别驾微微一愣,没有言语,抬脚走出正门,身形进入大雨之中。
心中却绝不平静。
……
待到张别驾离去,穆元佐拈起茶杯饮了一口茶,眉头却皱起,未能舒展。
内堂之中,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官员走了出来。
穆元佐将茶杯放下,看着青年官员,吩咐道:“水师那边定然是发生了大事,虽然不知详细,但是能够让水师兵将如此肆无忌惮,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事。水师乃是二郎之根底,不容有失,你且去华亭镇那边看一看,问一问裴行俭,若是有需要吾等之地方,让其务必直言,无需顾忌。”
那青年官员连忙应道:“喏!”
穆元佐又道:“告诉裴行俭,这张明圃之父张琮,乃是长孙无忌之妹夫、陛下之连襟,武威张氏素来与关陇贵族同气连枝,此番这人拼尽力气阻拦水师抓捕王敬训,其中瓜葛必然不简单,让他好生斟酌,万勿掉以轻心!”
青年官员刚刚在内堂听了个大概,已然知晓其中缘由,此刻自然明白穆元佐言中之意,颔首道:“一个武威张氏的子弟,一个太原王氏的庶子……水师强行进入苏州城抓人,张明圃竭力阻拦……搞不好这就是关陇贵族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只是不知水师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元佐老神在在的饮了口茶,笑道:“游韶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二郎固然不在江南,但苏定方老成持重极有魄力,裴行俭心思灵透不在你之下,就算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必过于忧心,稳住阵脚即可。快快去吧,嘱咐裴行俭一句,将那张明圃晾一晾,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节奏缓一缓,或许形势便会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