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稍后便下诏于兵部,命其将冲儿列入‘密谍’之名册,辅机你亦要给冲儿去信,让他在高句丽好生潜伏,时刻将渊盖苏文之动向报于辽东驻军,让他与薛万彻单线联系,为大军平定高句丽立下殊勋,则某定然宽宥其罪,赦为庶民,准其返回大唐。”
长孙无忌再一次叩首,道:“多谢陛下恩典!吾长孙氏生生世世忠于陛下,守护陛下之江山,纵使肝脑涂地,亦百死不悔!”
李二陛下叹道:“某还能信不过辅机的忠心么?这些话实不必对某说,回家去好生跟你家中子弟说吧,忠君爱国,做一个人臣之典范,则皇家又岂会寡恩?”
长孙无忌羞愧无地:“老臣该死……”
李二陛下安慰道:“辅机宽心便是。”
长孙无忌自然知道自己求得的这份恩典有多么不易,身为帝王,能够宽宥一个犯下谋逆大罪的臣子,这份情分可不仅仅是看在他长孙无忌这些年鞍前马后的功劳。
更多的,则是不愿九泉之下的文德皇后伤心,当年文德皇后对于长孙冲宠溺异常,视如己出,很早便定下了将嫡长女下嫁的决定。
谁能想到,文德皇后已然殡天十年,长孙家却依旧要仰仗其福泽,保全子孙康宁……
对于长孙无忌来说,这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耻辱。
然而他却不得不将自己的骄傲与尊严抛开,在李二陛下求得这样一个恩典,以保全长子……
……
看着长孙无忌佝偻着腰走出大殿,李二陛下依旧跪坐在原地,一脸唏嘘。
半晌,他才缓缓站起,唤来宫女更换了一套衣裳,走出神龙殿,绕过小半个大内,来到淑景殿。
淑景殿内凉爽宜人,墙角放置着盛着冰块的铜盆,袅袅檀香自仙鹤香炉中升起,令人心情宁和。
光洁的地板一尘不染,窗帘纱幔尽皆是简洁的素色,靠窗那边放置着一张雕漆茶几,几个蒲团,茶几上一套黑陶茶具,一盏青铜烛台,一卷经文,墙边是一架紫檀木书柜。
整个殿内简洁素雅,颇有出尘之宁肃。
李二陛下脚踩着地板,剑眉微微蹙起。
这丫头如今在皇宫之内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时候都在终南山的道观之中潜修,性子更是愈来愈清冷淡泊,瞧瞧这淑景殿内的陈设,分明就是一个青灯古佛相伴的尼姑,哪里有半分大唐公主金枝玉叶的奢华尊贵?
若是任由这么发展下去,有些不妙啊……
早有宫女上前施礼,李二陛下问道:“殿下何在?”
宫女道:“殿下刚刚抄完了一本佛经,手上染了墨渍,去往后殿沐浴更衣,奴婢这就去请殿下前来。”
李二陛下摆了摆手,信步朝着窗前茶几走去,随意道:“不必,朕就等一会儿,待到殿下沐浴之后,再命其前来即可。”
“喏。”
宫女柔声应了,又奉上香茗,这才前往后殿。
李二陛下将左右内侍宫女尽皆斥退,坐在茶几后,看了一眼窗外繁茂的花树枝叶,然后信手拿起茶几上那卷刚刚抄录的经文,翻开一看,通篇簪花小楷,字迹娟秀文雅,是一部《道德经》,呷了一口茶水,便细细品读起来。
少顷,后殿脚步声响,一身道袍的长乐公主脚步轻快的走出来。
一头柔顺乌亮的发丝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宝白玉簪子固定在头上,露出一截雪白优雅的脖颈,秀美绝伦的脸上不着脂粉,却有如清水芙蓉,夺人心魄。
“女儿见过父皇。”
到了近前,长乐公主敛裾施礼,见到李二陛下微微颔首,这才跪坐在茶几前,拢了一下袍袖,皓腕如玉,素手纤纤,提起茶壶为李二陛下面前的茶杯斟满茶水。
李二陛下将手中书卷放下,拈起茶杯呷了一口,放下后轻叹道:“你呀,修身养性是好事,但也别将自己弄的如佛家那般六根清净、断绝红尘。长安城内繁华富庶,总归要出去走走,时常参加一下宴会才好。”
李氏皇族崇尚道法,尊老子为祖,以道家为国教,但是当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一心一意沉浸于道法之中,颇有几分斩断红尘不问世事的决绝,这就令李二陛下有所不满了。
女人就要相夫教子才行,年岁尚未及花信之年,却已然有了一颗勘破红尘之心,这如何使得?
长乐公主温婉一笑,捋了一下鬓角的发丝,柔声道:“父皇何必忧虑?女儿只是觉得这般清淡一些的生活更符合性情,那些酒宴诗会之类喧嚣得很,女儿从小就不喜欢。”
李二陛下看着女儿的面容,心中哀叹,“外柔内刚”说得估计就是自家女儿……
长乐公主唤来侍女将水壶拿走,换一壶烧开的拿来,见到父皇面上的担忧,便粲然一笑,道:“行吧,既然父皇有命,那女儿多出去走走便是,嗯,兕子和小幺闹着要去芙蓉园看荷花,据说过几日尚有诗会在芙蓉园举办,那女儿便陪同兕子她们同去,亦好透透气,见识一番长安才俊。”
李二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