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涣的脸色便有些尴尬。
似房玄龄这等性情,即便心中愠怒,面上亦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当日将茶杯砸向长孙无忌的脑袋,那已然是极限,这辈子估计再也干不出第二回,现在面对长孙涣这个小辈,字字句句体现了疏离于客套,对于长孙涣的示好绝不领受,却也让长孙涣无话可说。
说到底,前些时日那件事着实是长孙家做得不对,如今人家客客气气的对你表示距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得说道:“谨遵梁国公之命便是。”
房玄龄微微颔首,看也不看长孙涣带来的礼物,淡然道:“二郎正在后院养伤,让仆人带你前去吧。”
长孙涣愣了一下,只是派一个仆人引路么?
有些过分了啊……
一口气憋在胸口,面对房玄龄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施礼道:“那晚辈暂且告退。”
虽然有些憋屈,但房玄龄性格温润,拒人于千里之外亦是客客气气,绝不令人难堪,万幸那位主母卢氏未在,否则今日不知将会如何奚落于他……
到了后宅,想必已经有仆人通知,高阳公主一身绛色宫装坐在堂中,娇小的身躯腰肢挺拔,如花的容颜傲如霜雪,正襟危坐,神情凝肃。
妩媚多娇的武媚娘、还有一位清丽无匹的女子大抵是房俊的妾室萧淑儿,分列在高阳公主左右……
长孙涣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儿气虚,怎地搞得好似三堂会审一般?
心中打鼓,脚下却不敢停,赶紧上前施礼:“微臣长孙涣,见过高阳公主殿下。”
高阳公主俏脸寒霜,微微颔首,清声道:“免礼!”
旋即问道:“二郎被奸佞所伤,险些丧命,长孙少卿是前来耻笑一番,笑二郎命运多舛,亦或是幸灾乐祸,看看二郎会否有性命之忧,也好报了当初你家兄长遭遇刺杀之仇?”
长孙涣有些冒汗,忙道:“殿下误会了,今日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是为探视二郎之伤势。两家虽然有些误会……”
高阳公主素手轻抬,打断他道:“没有那么多的误会,是非曲直,你们长孙家自己心里清楚,别总是拿误会来搪塞,难不成长孙家就这么没有担待,敢做不敢当么?”
长孙涣语塞。
这话怎么回?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高阳公主殿下心里头一直憋着火儿呢,想必是房玄龄压制着家中上下,这才一直隐忍,正巧今日自己送上门来,若是不好生羞辱一番,怕是气儿顺不过来……
若是放在以往,大不了抬脚走人,总不能站在这里任人折辱吧?
哪怕对方是帝国公主,身为长孙家下一任家主的继承人,长孙涣亦未必就要留给高阳公主多少面子。
然而今日他身负父亲之命,若是未能见到房俊达成目的,半途便折返回去,少不得又要被父亲训斥责骂……
心中叹息一声,长孙涣只得硬着头皮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今日在下前来,乃是代表家父、代表长孙家探视二郎,还请殿下准许在下入内。”
高阳公主正欲说话,忽闻后堂有人高声道:“让他进来吧,进门便是客,吾房家何曾有过逐客之举?”
高阳公主只得恨恨不言。
武媚娘轻声道:“那就请长孙郎君入内吧。”
长孙涣松了口气,向着高阳公主鞠躬施礼,这才赶紧步入后堂。
这位殿下素来骄纵跋扈,皇族之内名声响亮,长孙涣着实不敢招惹……
……
刚刚进入后堂,迎面便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而来,长孙涣定睛看去,便见到窗前一张巨大的床榻之上,房俊正仰躺在上头,此刻正在婢女的服侍下坐起来,腰后塞了一个枕头,精壮的上身袒露着,肩胛处缠着厚厚的雪白纱布。
长孙涣上前,仔仔细细看了看,见到伤处正在肩胛位置,并未伤及要害,便叹了口气,道:“闻听此事之后,为兄这些时日以来日夜担忧,总算二郎吉人天相,否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当真是天妒英才,为兄这心里怕是剜了肉一般痛楚难当。”
房俊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若是那般,长孙兄怕是要兴高采烈才对吧?”
长孙涣面色一变,不悦道:“你我虽然分道扬镳,但却也谈不上恩断义绝吧?往昔交情摆在那里,又岂能坐视彼此之生死,甚或幸灾乐祸?二郎也太小瞧吾长孙涣了!”
房俊愣了一愣,叹息一声,摆手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道不同,不相为谋。”
长孙涣默然。
好半晌,他才缓缓说道:“识人识面不识心,有些人看似敌人,却能惺惺相惜,有些人好似手足,却往往反手一刀,直插背肋!二郎……还需当心一些才行。”
目光灼灼、言辞恳切,却是将房俊唬得一愣。
……嗯?
这话什么意思?
是在说你虽然是对手,却绝不会害我;而今次之刺杀,乃是我身边之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