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涣知道今日之事闹大了,非但极有可能惹得陛下恼怒,就算是家中父亲怕是也得责罚于他,唯有将此事尽可能的压下去,他才能减轻处罚。
见到无论马周亦或是房俊尽皆一脸凝重,他干咳一声,道:“此事错在吾等,甘愿受罚,不敢多言。只不过大家也只是喝醉了酒,误会之下才发生了这等事,绝无半分恶意。还望马府尹详细斟酌,网开一面,从轻发落。至于误伤了几位殿下,在下会让那几家负荆请罪,重重赔偿。”
他想的简单,只以为这是一场斗殴,之所以后果严重是因为被打之人皆乃宗室子弟。
但是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无法透过这件事看到有可能引发的后果……
马周与房俊却是心里清清楚楚。
这岂是赔偿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如今李二陛下极力打压关陇贵族,关陇贵族也不甘心吃到嘴里的利益吐出来,想尽方法全力反制,双方颇有一种针锋相对的态势。
之所以能够保持克制,是因为大家都明白一旦将矛盾公开势必会使得朝局动荡,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关陇贵族素来以犯上作乱起家,但是时至今日,却没人希望大唐再一次如北周、北魏、大隋那般轰然倒塌,生灵涂炭。
而李二陛下心心念念都是东征的成败,自然也尽力隐忍。
可是今天这看似一场寻常不过的斗殴,却极有可能使得双方的矛盾彻底激化,皇族认为关陇贵族目无皇权肆无忌惮,影响到了李唐皇室的统治根基,而关陇贵族也有可能认为皇族想要将他们死死踩在脚下,将他们曾经所拥有的权力利益尽皆收回……
一旦这种矛盾激化,所产生的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可若是不处理,蒋王、越王挨了打还好说,大不了“忍辱负重”息事宁人,李象怎们办?
太子李承乾乃是国之储君,李象身为太子的嫡长子,那便是储君的储君,未来的帝国继承人,在街上被关陇子弟打破了鼻子,结果施暴之人却毫发无伤,不予惩戒……
这就难免被人误认为太子的地位受到了挑战,而太子的地位一旦不稳固,又势必造成朝局的动荡,影响帝国的统治根基。
要知道,两年前李二陛下还一门心思的想要易储呢,此刻发生这等事,太子的世子被人打了居然都能隐忍下来,谁敢保证那些个心有觊觎之辈不会趁机搅风搅雨,横生事端?
马周一双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心中权衡利弊、衡量得失,反复斟酌却是依旧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方法。
他不得不看向房俊,抛过去求助的目光。
自己性情更正,遇事少有转圜,处事不够圆润灵便,或许房俊能够有解决的方法也说不定……
房俊受到马周的目光,心中了然,却不禁暗叹一声。
这件事哪里有那么容易解决?
唯有自我奉献,将关陇贵族们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面上严肃,房俊缓缓说道:“以我之见,此事恐怕京兆尹无权处置,还是应当转交宗正寺料理,更为妥当。”
马周一愣。
虽然牵涉到了多位宗室子弟,甚至还有亲王,但并未所有牵涉皇族的案子都需要转交宗正寺处理。
宗正寺的职能是管理皇室宗亲事务,所谓“掌皇九族六亲之属籍,以别昭穆之序,纪亲疏之列”,凡李姓皇室,不论地位高低,与当今皇帝血缘亲疏如何,都在其管理的权限之内。
李姓皇室凡生育子女,都要及时申报宗正寺,以便其编入谱牒之中;凡皇室宗亲应封爵者,子孙应袭封者,都要由宗正寺编制成册,及时报送吏部司封司予以封授;凡举行大祭祀、册命、朝会之礼,皇室宗亲应陪位并参与者,也要由其造册分别亲疏,报送相关衙门。
故而,宗正寺的主旨乃是处理皇族内部事务,一般来说,若有案件牵涉皇族,可以由当地衙门审讯,之后将详情呈报宗正寺,由宗正寺对涉案之皇族子弟予以惩处。
当然,也不是就说宗正寺完全无权审判眼下这桩“斗殴”,这是律法上交织重叠的漏洞。
只是宗正寺作为皇族内部管理衙门,本身代表的就是皇族利益,若是由宗正寺审判此案,恐怕无论任何处理结果,都势必会影响到关陇贵族的看法,大抵是怎么做怎么错……
马周心底犹豫,但是他了解房俊虽然看起来性情“棒槌”,实则思虑周密严禁,其中必然有自己尚未看透之处,便配合着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言罢,他转向蒋王、越王、长孙涣等人,说道:“此事既然牵涉到了几位殿下以及多位宗室子弟,京兆府无权审讯,只能将此案移交宗正寺。稍后京兆府衙役会将诸位移送宗正寺,诸位有什么话,去那里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