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将大家尽皆放归回府,然后趁机潜逃消失无踪,则可以将这场冲突在尚未激化之时便消弭于无形——都是勋贵世家,难不成还能为了区区一个斗殴事件,从而发布海捕文书,大索天下?
而且房俊与马周何等样人,既然能够出了这个一个“馊主意”,很显然也为了此事如何处置而头疼,放水的意图太过明显……
想到这里,长孙涣赶紧道:“马府尹放心,吾等皆是奉公守法之人,既然闯了祸事,无论如何都会一力承担,焉能畏罪潜逃,从而辜负马府尹一片赤诚之心?等到明早,在下保证一个不少的皆会出现在宗正寺!”
马周心里冷笑,面上却温和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还希望长孙公子严格约束这些关陇子弟,若是到时候见不到人,休怪本官拿你是问!”
长孙涣胸脯拍得砰砰响,斩钉截铁道:“马府尹放心,若有差池,唯我是问!”
心里却想:就算到时候人都跑光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左右不过是一个由头而已……
各方都同意如此处置,马周当即命京兆府的官员让全部人员签字画押,然后整理卷宗,将所有人都给放了,只是严词警告明日必须赶往宗正寺投案,逾期不至者,严惩不贷!
然后只是一瞬间,原本闹哄哄的京兆府便清静下来……
值房内,马周蹙眉看着房俊,叹气道:“二郎这法子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这件事没法处理,否则极易引发冲突,激化矛盾,也只能由本官自己来承担过错了。”
可以肯定,明日一早基本不会有人赶往京兆府投案,挨家去抓人,也必然是一夜之间这些参案人员尽皆消失无踪。
然后追究责任,自然是他这个京兆尹“瞎胡搞”,放任参案人员回府治伤,结果一去无踪……
真正的原因事后谁都能明白,也都能理解,但是责任就是责任,马周必须背负。
房俊却摇摇头,道:“哪里有那么容易?纵然有人‘畏罪潜逃’,此案也只能是暂时搁置,而非一笔勾销。那些个关陇子弟将来也都是要出仕的,有了这个案底记录在档,就是一个麻烦,所以后续关陇贵族们也必定要将此事再次掀起来,隐患犹在。”
马周微愣,奇道:“那二郎你的意思……”
房俊苦笑一声,道:“最稳妥的做法,自然是矛盾转移。”
马周:“……”
此案之所以没办法处置,便是因为直接造成了关陇贵族与代表着皇权的宗室子弟之间的冲突,在眼下这个大环境之下,极易造成双方的矛盾激化,从而使得朝局动荡,埋下祸根。
矛盾在关陇与皇权之间,若是这矛盾转移出去,自然化解了这股危机。
可是这矛盾岂能说转移就转移了?
马周愣忡一下,旋即脸色一变,吃惊的看着房俊。
“二郎,你该不会是想……”
话说一半,已经被房俊摆摆手打断,缓缓说道:“如此一个敏感的时间,发生一件这般意外之事……就绝对不能让它当作意外来看待。”
“二郎的意思,这其中恐怕尚有未知之事,甚至有可能是某些人故意设计?”
马周后知后觉,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当真此事别有隐情,绝非意外,那么必然还有后手,京兆府即便将人放走,怕是也无法将此事的影响消弭。
房俊揉了揉眉头,叹气道:“谁知道呢?但是此事影响实在太过重大,一旦矛盾激化,所产生的后果极难预料,说不定便是一场激烈的动荡。”
马周已经明白了房俊想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劝诫道:“二郎的用意,为兄已然知晓,不过依我之见,还是应当进宫一趟,当面向陛下请示一番为好,毕竟事后二郎所要承受的攻讦与诘难,必然狂风暴雨一般猛烈,而对于二郎来说却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
所谓的“转移矛盾”,自然是将皇权与关陇的矛盾寻找一个新的载体,最容易的便是将此事变成关陇与另外一方的矛盾,从而将皇权摘出来。
作为关陇的“宿敌”,房俊自然是最好的转嫁对象。
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一旦房俊独自承受关陇贵族们的攻讦,好不容易脱离此事的皇权也只能袖手旁观……
那种困难的局面、承受的压力,即便不能将房俊撕成碎片,却也足以将他淹没。
房俊苦笑道:“可若是见了陛下,得了陛下的允可,那么势必又将陛下牵扯进来,一切又回到远点,做这一切又有何意义?身为臣子,自当忠君报国鞠躬尽瘁,好在即便最难的局面也不至于死而后己。”
最后这是一句玩笑,却足以令马周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