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周淡然一笑:“本官廉洁奉公,不是做给谁看的,本心如此,何惧天下人如何去看?”
一旁的宋国公萧瑀出班,启奏道:“陛下明鉴,且不说赵国公要求房俊暂停职务是否合乎法度,单说眼下兵部事务繁冗,便暂停不得。明年开春东征在即,辽东兵马数十万枕戈待旦,每日里粮秣运输、兵员调拨,所牵涉的人力物力不可计数,若是兵部一日无主,必然会导致整个兵部衙门办事效率底下,万一出了差错,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天大地大,东征最大。
满朝文武都有一个共识,无论任何事只要牵涉到东征,都必须让路,这是绝对的政治正确,因为这不仅关乎了李二陛下的宏图霸业,更关乎到所有人的功勋富贵。
房俊乃是兵部尚书,一旦他予以停职,兵部衙门的效率必将不可避免的降低,万一使得即将开始的东征出现差错,谁能背负得起这个责任?
长孙无忌冲着萧瑀怒目而视,他本以为这个时候会是朝中寥寥无几的山东官员挺身而出替房俊说话,最好是太子殿下能够忍不住站出来维护房俊,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萧瑀跳了出来……
这个老狐狸是要左右逢源不成?
简直可恶!
眼尾余光大量了一番文官最前排跪坐着的太子李承乾,此番自己这般攻讦房俊,最理想的便是能够将太子牵扯进来,可这位平素称不上稳重的太子殿下却老神在在一声不吭,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当真是可惜了这个好机会。
心中嗟叹一声,长孙无忌不以为然道:“兵部乃是朝廷衙门,自有法度规则保持运转,何故因一人而废?大不了择取一位精明干练之士代理兵部事务,履行尚书职责,待到房少保验明清白之后官复原职不迟。”
大殿上瞬间一静,就连李二陛下也颇有深意的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这位宁可放着家中丧事不管,亦要来到朝堂之上陈述冤屈,原来其本意并非是要皇帝颁旨审讯房俊从而将其治罪,而是从根本上将房俊的官职虢夺……原本兵部乃是六部之中最末的存在,名为掌管节制天下兵马之衙门,实则并无权柄,只能做一些维护军械调拨军粮这等微末之事,但是在房俊经营之下却是越发强势,隐然有崛起之象,逐渐成为中枢六部当中炙手可热的衙门之一。
况且如今东征在即,兵部乃是重中之重,这等紧要的衙门焉能动辄调换主官?出了差池谁也负担不起。
故而一旦房俊被停职,而兵部尚书之职位由旁人暂时接管,那么起码在东征结束之前,纵然房俊被查明无罪也不可能官复原职……
但是不得不承认,长孙无忌的提议的确符合情理,这是一招阳谋,所谓的“人证物证”皆是借口而已,满朝文武连带着李二陛下在内,谁不知道这件事确凿无疑就是房俊做的呢?
只因为事件的影响太大,房俊又是主动替皇族分忧,大家这才装聋作哑而已……
事情是你做的,且你已经深知之后的结果,那么后果自然要承担一些,总不能做出了正义凛然的样子在李二陛下面前得了无数的赞许,之后却轻飘飘的享受着陛下的宠信却死命都不需要付出吧?
那做忠臣的代价也太低了……尤其是当长孙无忌说出暂停房俊官职,择选他人以暂代这等话语之后,群臣大部分开始沉默。
李二陛下端坐在御座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殿上群臣,目光冰冷,笑容讥诮。
这就是他极力打压门阀世家的原因,这些人家眼中唯有家族利益,自私自利蝇营狗苟,什么忠君爱国皆是空话,必要时牺牲皇帝、牺牲帝国毫不犹豫,甚至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兴一国灭一国,废一帝立一帝……
他们只会相互联结争权夺利,排除异己打击对立,什么道德礼教国法律例,在他们眼中也只是玩物,当作谋求利益的工具。
当牵扯到了利益,即便是东征这般大事,亦可放在一边。
世家门阀不除,朝堂之上整日里便是这等拉帮结派打击异己,内耗严重,如何能够将这老大帝国经营得愈加繁荣昌盛?
不亡国就算他李二英明神武了……
李二陛下压制着火气,目光冷冷的瞥了长孙无忌一眼,缓缓开口道:“既然赵国公如此说话,那么你认为何人可以取代房俊,暂代兵部尚书之职?”
长孙无忌恭声道:“延安郡公、已故内史令窦威之子,窦恽,如今忝为左骁卫将军,忠勇赤诚,可为暂代之人选。”
李二陛下一愣,有些意外。
他以为长孙无忌这一番折腾的目的便是让自己人暂代兵部尚书之职,却不曾想他举荐了窦恽这个人。
窦家乃是后族,皇亲国戚,虽然也算的关陇一脉,但严格来说却是皇族近亲,这个人选就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