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李二陛下如今已经再一次动了易储的心思,只不过掣肘太多,影响也太过深远,一时之间尚未下定决心而已。
李绩与萧瑀心里沉重。
他们两个不愿见到太子将房俊倚为心腹、言听计从,待到将来登基之后大权独揽,可也不愿眼下见到已经濒临崩溃的关陇贵族借由晋王之势再次复起,使得朝局愈发混乱。
人到了一定的地位,总归会有几分理想与追求,而不是单纯的追逐权力与财富。只要太子地位稳固,与房俊的结盟达成便会击溃关陇贵族,使得这个把持朝政、垄断政治资源多年的势力崩溃,他们本身可以到手的利益便足够可观,没必要为了攫取更多的利益而卷入储位争夺之中。
李绩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陛下爱惜晋王之心,臣等感同身受,只不过陛下之担忧,也确实很有必要。晋王固然聪慧,然到底年幼,一旦开府建牙,势必同那些居心叵测之辈打交道,万一受其蛊惑,被其利用,则有损天家亲情,致使陛下为难。”
李二陛下蹙着眉,瞅着李绩,冷冷道:“那么依英国公之见,是继续将晋王圈禁,永远不要放出来?”
这么回答当然不行,晋王便是李二陛下的心头肉,他自己如何处置他是他的事,可旁人若是谏言苛待晋王,势必要被李二陛下记恨在心。
李绩自然犯下此等错误,淡定道:“当然不行!当初晋王犯错,陛下予以惩戒,责令其圈禁,才是奖惩分明、君王之道。但是说到底,晋王所犯之错只是一时受人蒙蔽蛊惑,并未有什么实质的后果,圈禁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足以令其警醒,受到教训,这便足矣,焉能为了那么点错误便圈禁一辈子?”
李二陛下依旧面色不善,盯着李绩,问道:“那你的意思……是等着朕殡天之后,太子登上皇位,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再将晋王放出来?”这话还是不能给予肯定。
皇帝殡天那得是什么时候?若说二三十年之后,晋王难道就一直这个关着几十年?与李二陛下的初衷不符。可若说三两年,忍一忍就过去了……恐怕李二陛下愈发恼怒。
你在诅咒朕已是将死之人么?!
一旁的萧瑀都替李绩捏了把汗,李二陛下今日明显情绪有些不大对头,暴戾而苛刻,回答稍有不慎便会将其激怒。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开口替李绩承担皇帝陛下之怒火的……
低眉垂眼,肃立一旁,一声不吭。
好在李绩也不是白给的,连忙说道:“那自然不行!微臣已经说过,既然对晋王殿下的错误已经施以惩戒,那就应当取消其圈禁。只不过未免晋王殿下受到有些人的蛊惑迷惑,从而使得天家亲情受到损害,陛下何必效仿当初的吴王殿下,在天下择取一地,册封晋王为其国王,子孙世代繁衍生息,永为大唐藩属?”
李二陛下:“……”
萧瑀:“……”
娘咧!
这个徐懋功平素看上去蔫儿吧唧是个实诚人,却不想原来耍弄起手段来,居然也能这般灵活变通!
李二陛下显然完全没想过这个办法,捋着胡子有些意动,又问萧瑀:“宋国公以为如何?”
萧瑀忙道:“启禀陛下,英国公当真是老成谋国之士,微臣认为可行。”
你不就是不想你的儿子们委屈么?认为晋王的才能若是一辈子就只是当一个富贵贤王,便埋没了他的能力?
您也别总惦记着储君之位了,毕竟若是晋王上台,太子恐怕落得难以善终,说到底您也是父亲,总不能为了一个儿子的才华能力得以彰显,便一手将另一个儿子逼上死路吧?
您觉得晋王有君王之姿,没问题,给他一块领地,往他自立为王就是个!
当初吴王在朝中威望颇著,不知多少前隋旧臣都心向吴王,意欲辅助吴王争夺王位,结果将吴王派往新罗,自立为王,完美了解决了兄弟相残之危局,足以成为最佳的解决方案!
李二陛下沉思半晌,缓缓问道:“若是当真如此……那么二位认为何地可以作为晋王的建国之所?”
李绩道:“晋王殿下乃是陛下嫡子,血脉尊贵、地位尊崇,自然不能是化为贫瘠不毛之地。原本若是东征得胜,高句丽的广大地域足以配得上晋王殿下,只是高句丽地处辽东,常年苦寒,不够富庶。而今天下,配得上晋王殿下的地方,或许只有一处……”
他与萧瑀对视一眼,两人齐声道:“安南!”
李二陛下捋着胡须,陷入沉思。
安南远隔海外,距离长安数万里之遥,陆路几乎断绝,全凭海路与大唐交通,实在是太远,他有些不忍。不过安南气候湿润、雨水丰沛,良田万顷、海域辽阔,如今完全处于安南都护府的控制之下,近两年有大批的难民乘坐海船前往安南谋生,使得安南汉人数量激增,几乎与大唐国内无异。
这样一个丰饶富庶之地,倒是配得上晋王的身份。
尤其是安南地处海南,交通不便,想要长久统治难上加难,若有晋王一脉坐镇为王,与大唐同出一脉同气连枝,就等于将这一块土地长久的归纳入大唐的版图之内,生生世世皆为大唐之国土。
李绩的这个谏言,实在是一举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