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吐吐舌头,暗暗纳罕:这位陈国公侯大将军那可是一向讲究规矩,坐卧行走都一丝不苟,或许是当年当混混的时候就没个正行,所以才刻意的想要做出一副有教养的样子来……今儿这是怎么了?
且说侯君集一路火急火燎的来到左春坊,推开门,便见到太子李承乾同太子左庶子于志宁相对坐于软塌之上,各自捧着一本书,却都是言笑晏晏,气氛和谐。
侯君集有些发愣,这场面……有点诡异啊!
于志宁这个人,才学那自不必说,人家曾祖是北周太师于谨,妥妥的书香世家!
大业十三年,高祖李渊在晋阳起兵,攻入关中。于志宁到长春宫拜见李渊,被任命为渭北道行军元帅府记室,与殷开山等人一同辅佐李二陛下。武德四年,尚是秦王的李二陛下加封天策上将,并开设文学馆。
于志宁被授为天策府从事中郎,兼任文学馆学士。
这也是一位从龙之臣,比他侯君集的资历还要高!
但是呢,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性子比较刚烈,也比较迂腐,说话做事,从来都不会委婉转圜,直来直去,能把人气死!
李承乾在农忙季节命人建造曲室,数月不停工,又沉溺于歌舞,于志宁进谏道:“工匠官奴都是犯法亡命之徒,他们带着钳子凿子等物来往进出,宫廷警卫不能盘问,警卫在宫外,奴隶在宫内,怎不令人担心呢?东宫里多次响起鼓声,乐官乐工时常被留在宫里不让出去,前几年皇上的口谕告诫,殿下就不想想陛下对此的看法吗?”
李承乾任用许多宦官,一同作乐,于志宁又劝谏道:“宦官身心都不健全,善于阿谀逢迎,靠着主子受宠作威作福,凭借上传下达制造祸患,所以历代都有宦官之祸,你咋就不注意呢?”
后来,李承乾又私引突厥人,相互狎昵,于志宁再次进谏:“达哥支等突厥人,人面兽心,难以教化,把他们引进内室,甚为不妥。”
反正在太子李承乾看来,就是他做什么,于志宁都看不上!
看不上就看不上呗,谁稀罕么?可你还总是跑父皇那里告黑状,这就不能忍了!于是,太子殿下甚至暗中指派刺客,要把于志宁给做掉……
可是现在,自己看见了什么?
侯君集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言谈甚欢的两人……
“哟!陈国公来了?”李承乾从榻上起身,笑道:“这帮内侍真是不知规矩,国公前来,怎么能不通禀呢?孤也好迎接一下!”
侯君集咽了口唾沫,这画风不对啊……
以往,李承乾对东宫的这些内侍宫女最是苛刻,认为就是这些人把自己的事情随时跟皇帝打小报告,所以自己才越来越不受皇帝待见,动辄打骂,还不准他们轮休,每天都得干活。
今天却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完啦?
于志宁也站起来,笑着跟侯君集客气两句,便对太子李承乾说道:“微臣家中有事,先行告辞了,陛下得闲的时候,还是应该将微臣刚刚讲述的课业熟读几遍。”
李承乾赶紧躬身施礼:“于师慢走……”
于志宁笑吟吟的回礼,转身告退。
“殿下……几时同这于志宁关系这般亲近?”侯君集狐疑的问道。
“呵呵……”李承乾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谈这个,陈国公前来,可是有事?”
侯君集退到门口看了看四周,确定近处无人,这才回到堂中,压低声音将心中担忧说了。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李承乾全程面无表情,听完之后,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国公过滤了。”
“过滤?”侯君集急了,“此次出征高昌,估摸着入秋就将启程,陛下却于这时候抽调走左卫两千精锐,必是朝中有事发生!可微臣却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听见,此事可疑啊!”
李承乾一改往日的急躁,温和的笑笑,目光灼灼的盯着侯君集:“国公,难道真的想造反?”
“殿下慎言!”
侯君集吓个半死,急道:“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谨防隔墙有耳!”
那意思就是说,有些事情做得,却说不得……
李承乾心中暗叹。
他又怎能不知侯君集的心思?
自打李药师隐退,侯君集便自诩是朝中第一名将,对于程咬金、尉迟敬德这样的莽夫与其平起平坐很是不满,多次向父皇表达心迹,想要敕封太尉一职,位列三公!
可父皇先是不置可否,后来干脆敕封舅舅长孙无忌为太尉,虽然长孙无忌坚决推迟,却让侯君集极为不满,认为父皇这是在打压他!正是从那时候起,侯君集便与自己越走越近。
想到此处,李承乾不禁耸然而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