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带着萧淑儿和金德曼走出去,高阳公主和武媚娘也在后面跟着,房遗直便和妻子杜氏起身:“父亲,您和二郎稍作,孩儿先告退了。”
房玄龄嗯了一声,随意说道:“你母亲也是为了你担忧,不过你们夫妇也不必太过在意,听听便罢,不要有什么想法,更不要有压力。不管二郎有没有能耐,为父这个梁国公的爵位都是你这个嫡长子的,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往后更是如此。这一点谁也不能改变,朝廷法度也不容许改变。只要兄弟之间齐心协力,这比什么都强。”
房遗直松了口气,施礼道:“孩儿并不在意什么爵位,以前孩儿亦曾想过,想要劝父亲将爵位交给二郎,毕竟外头那些个事情,二郎处理起来比孩儿强得多。父亲只管放心便是,无论如何,在孩儿眼中,门楣家族与兄弟情义最重。”
房玄龄捋须含笑,连连颔首,欣慰道:“你能如此想,为父心安矣。行了,你自去吧,为父还要交待二郎几句。”
这个大儿子虽然读书读得迂腐了一些,但其实心地正直、深明大义,而且胆子小,任何违背情理法律之事都避而远之,不敢沾边。
很是省心。
“喏!”
房遗直夫妇施礼,然后联袂退出堂去。
堂中只剩下父子两个,房玄龄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微微阖上双目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兵部尚书也好,太子少保也罢,即便权力再大,都不过是一个官职,铁打的朝廷流水的官,今日是你,明日换他,说到底也不过是办事的。可爵位却绝不相同,不仅是一门百世之富贵,更是朝廷之柱石、帝国之功勋,政治地位无与伦比。你以往行事有时过于粗暴,在以前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从今往后,要谨言慎行,绝不可鲁莽。”
房俊颔首受教:“儿子明白,谨记父亲教诲。”
简而言之,便是地位的变化必须予以行事风格的转变。以前无论是何等官职,乃至于侯爵的爵位都时不时的被李二陛下今天撤销明天晋升,这些都无关紧要,但是此次进爵越国公之后,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撤销变动,这种层次的官职、爵位已经是大唐帝国之巅峰,代表着最高阶层,岂能不处以慎重?
放眼朝堂,六部尚书也好,宰辅也罢,都犹如走马灯一般变更不停,可国公却数来数去只有那么几个……
这就如同后世是一样的道理,一市之长可以雷厉风行、贪功冒进,但是到了掌管一省的地位,就要沉稳厚重,因为一旦出错,那种后果是任何人都无法去承担的。
等到进了最高层,就连平素说话亦要字斟句酌,前思后想……
到了这等层次,已经容不得你有太多个性。
听到儿子答得痛快,房玄龄就很是欣慰。这个儿子非但才能卓越,能够将一件事情从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去考量、解决,最重要的是始终明白自己身处的地位,以及应该采取的办事方式。
少年得志,却不骄不躁,愈是身居高位愈是如履薄冰,明事理、懂进退,简直就是天生混官场的料子。
虽然许多地方尚显毛躁,但比之绝大部分官员都深谙官场之道,逢迎油滑之余,尚能够沉下心去做实事,简直是天赐房家千里驹!
“官场之上,为父也没什么可以教给你了,只是希望你能够谨言慎行,哪怕不得不做,至少嘴上少说,说得多错的多,到了你这个层次,一旦犯错就绝非是你一个人可以承担的,谨记谨记。”
“孩儿明白。”
“行了,既然决定南下,那就将手里的事情交待好了,尽快动身。别怪为父唠叨,关陇那帮人野性难驯,在你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决然不会善罢甘休,任何时候都要小心提防,万勿大意。”
“喏!”
“那就去吧。”
……
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走出门口,步履虽不急促,却隐然间已经有了些许龙行虎步之气度,房玄龄眯着眼,呷了一口茶水,即便再是性格沉稳心性澹泊,也免不了泛起继续骄傲。
人之一生,追根到底亦不过是“家国”二字。
穷则独善其身,老婆孩子热坑头,将子嗣培养成才足矣;达则兼济天下,坐镇朝堂指点江山造福万民,成为国之柱石。
自己崛起于微末之间,在李二陛下鞍前马后殊死效力,于朝堂之争斗中固然始终不得奈何长孙无忌,甚至稍落下风,但自己任职宰辅之首的数年之间,兢兢业业政务卓著,无论朝野上下谁不衷心的称赞一声“贤相”?
政务之上,自己做出的贡献比之只知争权夺利的长孙无忌高出何止一筹,天下人尽皆知,注定将会万世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