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的以为房俊是跑去张家予以警告,甚至宣示武力。
毕竟之前张敦气势汹汹的跑到府上来一通抱怨,没给他这位致仕的前宰辅多大面子,儿子必然是心中恼怒,你区区一个太常少卿也敢跑到房家来甩脸子,真以为房家无人了?
区区一个张敦,恐吓也好,警告也罢,甚至于就算房俊当真付诸于行动,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房玄龄对于这个儿子的期望太高,绝不愿意看到他骤登高位便虚荣浮躁,自以为无人可以钳制便率性而为。
人是有境界的,每达到一定的层次,就会对应的提升自己的境界,与之相配匹,这才能够稳扎稳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相反,若是沾沾自喜虚荣浮躁,境界与层次不相匹配,则很可能招来灾祸。
试想,一个朝堂重臣整日里蝇营狗苟,贪图蝇头小利不说,还沉迷于装比打脸,能有什么出息?
随着官职爵位不断攀升,功勋也越来越多,近些年房俊已经很难看到房玄龄这般严父一般的训斥,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温暖,难不成自己就是个不挨训不舒服斯基的贱皮子?
赶紧解释道:“父亲息怒,非是如父亲想的那般,儿子前去张家,邀请了宋国公与儿子同往。”
房玄龄一愣:“为何要与宋国公同行?”
兰陵萧氏乃是江南豪族,萧瑀更是朝中的清流领袖,难不成是想要抬出萧瑀用以压制张敦?
这可就有些异想天开了,江东张家虽然也是江南士族的一份子,但是家中子弟这几代已经放弃了以往的武功、商贾之事,沉下心苦读诗书,涌现出不少出类拔萃的子弟,使得其家族在江南的地位日益增高,再加上以往遗存下来的底蕴,实际上不必卖给萧家多少面子。
再者说来,房家与张家的矛盾也不过是一对小儿女之间的事情,上不得台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张家闺女多多少少有些名声上的损失,若是如此还要再去人家敲打威胁一通,不是房家的处世之道。
房俊忙道:“萧家与张家素有姻亲,所以儿子恳请宋国公一同前往,乃是给三郎保媒。”
房玄龄一双眼珠子瞬间瞪圆,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怒道:“混账!三郎举止轻薄,分明已经与范阳卢氏定亲却还要去招惹别家的闺女,已经是品德有亏,打断腿都不为过。你身为兄长非但不予以劝诫,反而助纣为虐恣意纵容,你是要毁了咱们房家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清正风门么?”
本是自家理亏在先,还要仗势欺人,这与恶霸有何区别?房玄龄一辈子温润如玉、与人为善,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
房俊连忙将茶杯放在父亲手中,苦笑道:“父亲这性情还真是……老而弥坚啊。儿子再是跋扈,又岂能做出那等欺男霸女之事?只不过三郎用情至深,与那张家闺女两情相悦,若是能够结成连理,岂不是美事一桩?”
房玄龄略微消气,喝了一口茶水,哼了一声,等着房俊解释。
房俊便继续说道:“张家地处会稽,实则家中子弟盘踞江东,苏州、钱塘、华亭一带,实力雄厚,根深蒂固。而且其家族速来名誉不错,近些年诗礼传家越来越有一方豪族的气概,儿子想着若是两家能够联姻,便可充分将各自的优势合为一处,合则两利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房玄龄何等样人?岂能被他这番简单的言辞所糊弄,冷着脸道:“既然张家门风清正,又岂能同意将自家的闺女嫁于别家做妾?你想要用什么条件,来换取张家的妥协?”
房俊瞅了门口一眼,房门紧闭,外头寒风呼啸,所有仆人都在外头,这才低声说道:“儿子已经给张家宗族去信,愿意两家联合起来去倭国租赁一处港口,待到三郎成亲之后,便去往倭国主持大局。”
房玄龄盯着自己这个出类拔萃的儿子,目光灼灼。
书房内一时间寂静得可怕,唯有北风在窗外呼啸刮过,窗棱微有声响。
良久,房玄龄才轻轻吐出口气,沉吟道:“你这是……打算预留退路?”
房俊倒是很轻松,斟酌着说道:“古往今来,任何世家都不曾将所有的赌注押在一个地方,孤注一掷的结果固然有可能得到最大的回报,却也意味着要承受最大的风险,实无必要。储位之争愈演愈烈,虽然儿子有信心能够帮助太子取得最后之胜利,可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又能无所疏漏呢?让老三去往倭国,若是朝中无事,只当做为家中多开辟一个财源,若是有所变故,儿子也能再无后顾之忧,奋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