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丑时左右,道观外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震响,才将房俊从书本之中唤醒。
放下书本,起身将窗子推开,一缕细密的雨丝随风飘入,落在衣襟之上。
窗外漆黑一片,只是隐隐听得到远处传来人喊马嘶的厮杀声,但是没有一会儿,便逐渐安静下去。
房俊不由得紧蹙眉头。
未几,丹室外脚步声响,有人低声道:“大帅,末将前来复命。”
侍女也被惊醒,懵然看着房俊,见到房俊颔首,这才赶紧站起,上前将房门打开。
高侃一身戎装,顶盔掼甲,行走之间甲叶抖动,水滴溅落。
来到房俊跟前,单膝跪地施行军礼:“末将有负大帅之令,愿领受军法处置!”
房俊蹙着眉头:“情况如何?”
高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懊恼道:“一切正如大帅之于预料,有贼人趁黑前来,潜伏至道观左近,意图不轨。末将按兵不动,直至其进入伏击圈内,方才鸣炮示警,全军尽出。只不过那些贼人战斗力极其低下,不过一炷香功夫,便被一网成擒。”
房俊想了想,叹气道:“中了人家投石问路之计?”
高侃满面羞惭,郁闷道:“正是如此。末将当时觉得不妥,便命人向四周搜查,结果发现不远处的一座山坳里有些踪迹,应当是贼人撤走只是匆忙间留下的。末将已经命人追踪下去,想必稍后便会有消息传回。”
房俊拍拍高侃的肩膀,道:“起来说话。”
“喏。”
高侃起身,道:“那些被擒的贼人已经招供,他们只是京兆府的巡捕,因为接到报案,说是有富商被匪盗绑票之后潜入终南山,所以这才如山搜索。末将已经命人连夜入城前往京兆府,验证这些人的身份。”
事实上毋须验证,既然被贼人当做投石问路的石子,身份肯定都是真实的,而且就算大刑伺候,这些人也必然是一问三不知,只是奉命行事。
高侃羞愧道:“都是末将莽撞,未料到贼人居然还留了一手。”
原本定下的乃是引蛇出洞之际,待到贼人以为有机可乘,倾巢来攻的时候,便陷入了他们的伏击圈,来一个瓮中捉鳖,一网成擒。
却不料贼人诡计多端,先来了一招投石问路,右屯卫的兵卒发起围剿的同时也泄露了行藏,导致贼人的大部队立即远遁……
房俊转身回到茶几前坐下,喝了一口茶水,淡然道:“无妨,贼人固然奸诈,可这次出动的人手必定不少,而且不大可能是各家的死士,多半是某一军的劲卒。夜黑下雨,他们仓皇遁走,必然不可能掩藏全部踪迹,只需按图索骥,定会知晓他们的根底。”
虽然未能达成目的,重重打击关陇贵族的爪牙,但是若能够揪出他们的尾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起码往后知道防范的目标,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一道纤细的人影出现在门口,高侃回头看去,赶紧肃然施礼:“末将见过殿下!”
房俊也起身,笑道:“殿下还未睡?”
长乐公主稳了稳心神,缓步走进丹室之内,瞥了房俊一眼,淡淡道:“深更半夜人喊马嘶的,谁能睡得着?”
神情恬淡,似乎只是随意过来看看,但是肩头被雨水淋湿的痕迹却显示她的急迫。
堂堂公主,寻常不可能没有侍女在一旁打起雨伞跟随,只能是走得太急,根本来不及召唤侍女……
房俊便笑起来,看着长乐公主的俏脸,温言道:“惊扰了殿下,微臣深感歉疚。”
长乐公主看懂了他笑容里的意味,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高侃:“高将军,外头形势如何?”
高侃道:“贼人趁夜试图袭击道观,已被末将击溃擒拿,不过其主力却趁黑逃遁,尚在追索之中。”
长乐公主愣了一下,瞅了一眼房俊。
还真让这厮给猜中了,没想到的是,预想之中的血战并未爆发,反倒是前来的贼人又跑了……
不禁担忧道:“未竟全功,可否留有后患?”
房俊笑道:“后患倒是有,不过非是我们的后患,而是贼人的后患。”
京畿重地,深夜调集兵马潜入终南山,这已经是重罪。只需被右屯卫的斥候们缀上,得知他们隶属哪一支部队,那就是贼人们很大的一个麻烦,毕竟这种事如何向陛下解释?
尤其是如今各路大军聚集在长安城外,等着随李二陛下御驾亲征,这等紧要的关头,居然有人搞出这种事,哪怕李二陛下为了顾全大局一忍再忍,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几颗人头落地那是肯定的……
房俊见长乐公主神情惴惴、很是担忧的样子,便笑道:“微臣有些饿了,不如让厨子整治几个小菜,咱们边吃边等着斥候传回消息,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做下此等无法无天之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