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回身,便见到晋王李治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登时吓了一跳。
“本宫恭送殿下。”
马周躬身施礼。
李治幽幽叹了口气,看着马周道:“此事实是与本王无干,马府尹,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将本王那份口供销毁,这件事就权当本王未曾出现过?”
马周捋着胡子,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行。”
李治一喜,忙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帮了本王这一次,本王定然忘不掉马府尹的情份。”
事实上,就算马周非得让他录了一份口供,心里却并不怨恨。所谓各为其主,如今马周与他非是同一阵营,做事有些针对自然难免。而马周此人可算是朝中稍有的正直之臣,且勤于政务、手段极佳,若是自己日后当真克继大统坐上那个位置,必然是要简拔重用马周的。
马周却道:“可问题在于殿下的确出现在码头,且距离事发之地不远,此为蹊跷之处,本宫总要给事实一个交待。或者,殿下当真是觊觎美色,天寒地冻的跑去码头只为了饱餐秀色,故而适逢其会?”
李治面上一僵,瞪了马周一眼,没好气道:“权当本王什么都没说,告辞!”
一甩手,扬长而去。
他最怕的不是留下把柄将来有可能被人弹劾,而是背负一个“觊觎臣子妻妾美色”之恶名,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忍了这份郁闷。
……
高阳公主与武媚娘联袂自京兆府衙门走出,聚拢在门口的百姓尚未散去,见到两人,顿时七嘴八舌的问道:“殿下,京兆府可曾秉公直断?”
“武娘子,那奸贼可曾认罪?若是不认,吾等陪您前往长孙家,砸了他的府门!”
闹哄哄一片,沸反盈天,气氛甚为热烈。
高阳公主抬起一只雪白的纤手,笑着道:“多谢诸位维护之义,马府尹公正廉明,无所偏袒,那贼子亦已当让认罪,择日即将判罚,公之于众。”
“好!”
众人情绪激荡,就好像打了一场胜仗一般,各个手舞足蹈、喜笑颜开。
待到众人慢慢散去,高阳公主才领着武媚娘往马车走去,却陡然见到京兆府衙门门前街道的对面,不知何时挺了一长溜的马车,这时马车旁的仆从上前打开车门,一个个穿着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的女子走下车来。
居然是身在京中的多位公主……
高阳公主顿住脚步,粉润的唇角微微挑起,轻声道:“瞧见没有?本宫的姊妹们来了。”
武媚娘抿了一下嘴唇,没有做声。
这些公主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地,明显是以此表达对于高阳公主、对于房家的支持,但更为重要的,却是在这一场风波当中站队,阐明自己的立场。
由此可见,朝野上下都已经意识到长孙家荣光不在、关陇门阀倾颓在即,而表达了自己强硬之立场,甚至不惜与关陇门阀玉石俱焚的太子,已然声望暴涨,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
高阳公主又道:“走吧,诸位姊妹既然前来,咱们就得好生感谢人家。”
武媚娘道:“自当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长街,来到马车之前,南平、遂安、豫章、巴陵、普安、清河……数位公主齐齐上前,姊妹们相互见礼。
尚未等说话,便见到长街一侧数匹快马疾驰而来,到得近前勒马立定,骑士自马上翻身下马,躬身道:“太子殿下有旨,宣召高阳公主前往兴庆宫觐见。”
高阳公主冲着诸位姊妹万福施礼,歉然道:“太子相召,不敢耽搁,姊妹们前来探视,小妹感激不尽,该日做一回东道,请姊妹们赴宴,再叙情谊。”
一众公主谦让一番,看着高阳公主与武媚娘登车随着东宫官吏离去,这才相互寒暄几句,各怀心思的登上自家马车,各回各家。
西域之事,已然震动长安。
今日长孙家意欲掳掠武媚娘进而胁迫房俊,更是使得朝野上下一片震荡,而由此引发之后果,必将是关陇门阀退无可退,只能承担西域之罪责,再无任何转圜妥协之道。
而关陇门阀作为大唐立国之根基,一旦衰颓不起,可谓远远超出了李二陛下之打击力度,势必立即引发朝堂之上的势力分布,不知多少显耀位置将会空出来以供其余势力瓜分。
眼下又是太子监国,大权在握,赶紧向太子示好才能够保证自家在这场权力盛宴之中占据先机,攫取更多的利益。
至于等到陛下回京之后储位是否再有变故,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利益只要吃进嘴里,再想让他们吐出来可就难如登天,即便是李二陛下亦不好予以强迫……
血脉亲情?不能说没有,但必定屈身于利益之下,唯有利益一致之时,才讲得起血脉亲情,一旦利益相悖,翻起脸来不念亲情都是轻的,视若仇雠实乃寻常。
古往今来,概莫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