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需要衡量的,变成了到底值不值得冒这个险,因为战局拖延之后果,实在是令人深感忧虑、不可承受。
见到李绩默然不语,李二陛下松了口气,环视一周,问道:“假若长孙冲之信息千真万确,战局该当如何布置?”
尉迟敬德道:“那自然简单,大军只需攻陷大城山城,围住平穰城,渊盖苏文自然便会立即逃遁,否则一旦吾军攻入城内,混战之下他想跑都跑不了。故而,只需长孙冲能够及时通报渊盖苏文逃遁之消息,大军全力攻城,不需半日即可破城而入,奠定胜局。”
渊盖苏文弃城而逃,不仅对于军心士气之打击是致命的,尤为重要是会导致平穰城内的守军群龙无首,指挥体系彻底崩溃,这个时候唐军不计伤亡的发力猛攻,破城自然不在话下。
关键的难度,便是长孙冲能否及时得知渊盖苏文之逃遁,并且将消息传出来,大军攻入城内顺势追杀渊盖苏文,将其一举歼灭。
否则一旦错失良机,任由渊盖苏文逃出平穰城抵达南方,再召集高句丽各地残余之兵力,更得百济之襄助,从而蓄势反扑试图反败为胜,即便唐军攻陷平穰城,战争依旧会延续下去。
毕竟只要渊盖苏文一日不死,就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与号召力,辽东战局便充满着不确定性,唐军自然不敢从容撤军。
想要攻破一座平穰城还算是容易一些,可想要在广袤之辽东将渊盖苏文彻底歼灭,那可就难如登天……
众人都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捋着胡须,颔首道:“犬子深得渊贼之信任,可以自由出入七星门,及时传回信息并不难。危险自然是危险的,不过为了东征之胜利,为了大唐虎贲能够少折损一些,再危险亦是责无旁贷!”
李绩淡然道:“这非是危险与否之事,个人之危险,焉能与东征之进程、大军之胜败相提并论?故而,一定要确保长孙冲信息传递之及时,更重要的是真实性!”
他明白李二陛下的意思,宁可冒险亦要尽早结束东征之战。
他本身又不是魏徵那种犯言直谏、宁折不弯的性子,既然李二陛下打定了主意,那就尽力辅佐便是,何苦一定要与皇帝对着干……
长孙无忌这回倒是没有发怒,颔首道:“英国公放心,犬子能否及时传出渊贼逃离之消息,这个变故太大,谁也不敢保证。但老夫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犬子任何一条信息,都一定是确凿无疑!”
说出这样的话并非他鲁莽,而是这会儿他的威望、品性已经遭受到质疑,绝无退路可言。
李绩颔首,再不多说。
李二陛下见到一直唱反调的李绩也不反对,心底一松,展颜道:“既然如此,大方略便定下了。接下来,咱们详细商议制定每一步战术,务必确保一战功成,战局再不能继续拖延下去!”
尉迟敬德颔首道:“正该如此!”
他是强烈赞同长孙无忌的,原因倒不是别的,而是一旦战局拖延下去,影响战争的胜负手便在于后勤辎重能否及时补给,而非是兵卒作战如何勇猛。到了那一步,水师的作用便会无限扩大,进而影响整个东征之战。
到了战后论功行赏,谁还能将水师排挤出去?
此次东征汇聚了数十万大军,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每一战基本都是采取轮换制,尽量确保所有人都能有机会参与大战。这看似公平,实则却将军功分割开来,平摊到大家头上都没有多少,聊胜于无。
除去薛万彻、阿史那思摩一直担任先锋,程咬金死力攻克安市城,其余人并未有什么建树……
这与初衷极为不符。
而当战事到了最终决胜阶段,又岂能任由水师跳出来抢走最大一份军功?
这不仅是尉迟敬德的想法,也几乎代表了军中上下各方势力的利益,甚至于李二陛下力求速战速决,也未必便没有以此安抚各部的意思。
毕竟一旦让水师承担更重要的责任,有可能获取最大的军功,谁也不敢保证各部依旧如之前一般奋力死战、不计得失。
一场战争绝非表面上看去那般简单,尤其是这种大军团的作战,身为统帅若是无法平衡、制约各方面的利益,怕是敌人尚未消灭,自己反倒窝里斗,导致军心崩溃、士气低迷,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历史之上,这种绝对优势一方却一盘散沙最终大败亏输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否则也不会早就那么些以弱胜强、以寡击众的经典战例……
眼下大方向统一,各方利益述求一致,只剩下制定战术就容易得多,都是久经战阵的当代名将,更有李二陛下、李绩这样的绝世统帅,如何行军布阵攻城掠地自然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