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做主将妹妹嫁于李二陛下,使得双方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厚牢固,更加死心塌地的为李二陛下谋划。
他们一起面对太子李建成的打压,数度躲过暗杀投毒,他又以长孙家子嗣之身份引领关陇门阀尽皆站在李二陛下身后,鼎立支持,终于襄助李二陛下逆而夺取,成就大业。
李二陛下之所以能够登基,他长孙无忌功不可没,堪称第一。
当然,李二陛下对他也绝无亏待。
赵国公、司徒、贞观第一功臣……更将嫡长女许配于长孙冲,使得天家与长孙家世代缔结婚约,荣华与共,对待长孙家亦是爱屋及乌,极尽荣宠,使得长孙家族成为天下权势最为煊赫之门阀。
然而,长孙家的根基在于身后的关陇门阀,而不是随着权势增长愈发利益冲突的李唐皇族。
这是地位所导致的天然隔阂,绝非人力可以扭转,除非长孙无忌愿意放弃家族之重要,甘心随波追流成为帝王之鹰犬,亦或者李二陛下甘愿皇权分散,收到臣子处处制约。
遗憾的是,这两人都是一时之人杰,性情坚毅果敢刚愎,绝对不会妥协半步。
故而,方才走到今日这等局面……
长孙无忌木然的坐着,看着床榻之上胸腹微微起伏,却一直未能醒来的李二陛下,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看到李二陛下出事,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一旦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追溯责任之时,长孙冲罪责难逃,长孙家首当其冲。陛下于此驾崩,太子将会在长安即位,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必然是问罪长孙家,以雷同手段剪除长孙家之羽翼,震慑屑小杀鸡儆猴,至于长孙家能否留得住一条血脉不被斩尽杀绝,那就全凭天意,谁也无法估测。
长孙无忌岂能任由这等事情发生?
可若是此刻自己将消息传回关中,让关陇门阀有所行动,避免太子登基,一旦李二陛下最终无恙,那关陇门阀更是唯有死路一条……
真真是进退维谷、束手无策,好似无论怎么做,长孙家都将大祸临头。
……
良久,长孙无忌自恍惚之中回过神,见到太医坐在一旁擦汗,遂问道:“陛下状况如何?”
太医道:“眼下看上去还算稳定,只是这三五日乃是关键时候,若是熬得过去自然无虞,可若是熬不过去……”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苦着脸道:“赵国公是明白人,非是微臣不曾全力救治,只是眼下条件简陋、人手有限,微臣着实孤掌难鸣、力有不逮。往后,还请赵国公多多为微臣美言几句。”
长孙无忌心里跳的厉害,面上却波澜不惊,微微颔首,道:“你放心救治便是,有老夫与英国公在,无论何时,也不会让你被人冤枉了去。”
若当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这个太医是觉得可能活命的,无论任何一个方面都需要一个交待。
当然,如果他与李绩联名作保,自然也无人驳了他们两人的颜面,非要将这个太医置于死地。
至于到底会不会为了一个太医而作保……
那太医却似乎未想那么多,闻言千恩万谢。
长孙无忌起身,道:“老夫先行会去,若是有事,让帐外兵卒即刻前去呼唤,你定要小心在意,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喏!微臣省得。”
“嗯,暂且如此吧。”
长孙无忌看了依旧昏迷的李二陛下一眼,抬脚走出大帐,向自己的营帐走去。眼下局势实在是太过凶险,他必须一个人静静的想一想,捋一捋局势脉络,才能决定下一步要怎么走。
回到营帐,长孙无忌将所有人都赶出去,用温水洗练洗手之后,沏了一壶茶,坐在书案之前,凝眉思虑着当下之局势。
听之任之是肯定不行的,一旦陛下有什么闪失,长孙家罪责难逃;有所动作也不行,万一陛下无事,整个关陇就要遭受陛下之制裁——朕还没死呢,你们就反抗朕的太子……
左不行右也不行,什么也不做更不行。
长孙无忌有些焦躁,他素来足智多谋,但是眼下这等情况却着实令他感到棘手,因为无论他应该做出何等动作,眼下李二陛下的状况是无法预估的,一旦自己的决策与李二陛下的状况不符,那立即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若想确保决策不失误,就必须首先确定李二陛下的状况,是当真发生那等不忍言之事,亦或是从昏迷之中醒来,能够主持大局……
一个念头浮上长孙无忌心头。
想要将李二陛下医好是很难的,起码在辽东这等偏僻之地难如登天,可若是想让李二陛下醒不过来……
……
中军大帐。
太医站在门口目送长孙无忌远去,转身返回榻前。
床榻之上,一直昏迷不醒的李二陛下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眼睛依旧未睁开,只是沙哑着嗓音道:“给朕倒点水。”
那太医似乎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惊讶,躬身颔首:“喏。”
取过书案上早已备好的温水,双手捧着来到床榻之前,服侍李二陛下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