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勇善战的唐军装备威力无穷的火器,足以横行天下,无人能挡。再加上大唐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人口更是天下第一,在可以预计的数百年以内,除非大唐自己发生内乱,否则外族难以匹敌。
最让渊盖苏文难以接受的是,为何火器这等足矣毁天灭地的武器要在自己这个时代出现?
若无火器,纵然唐军倾巢而来,他亦有信心能够抵挡。可现在,高句丽二十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建的辽东长城难以阻隔唐军一天半日,那些依山而建的山城在火药肆虐之下墙倒屋颓,数以十万计的高句丽勇士灰飞烟灭……
为何火器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问世?
自己绸缪一生都在攀登高句丽的至尊王座,费劲心血,终于如愿以偿,但这贼老天却要高句丽彻底覆亡……
渊盖苏文不甘心!
他不顾世人反对,不顾道德礼法,毅然决然的登上王位,为的是带领高句丽雄踞一方,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甚至入寇中原,覆亡汉人王朝,让高句丽的血脉统治那片富饶辽阔的土地!
然而这贼老天却为何不眷顾伟大的高句丽?
渊盖苏文血脉贲张,一股怒火升腾而起,紧紧握着手中宝剑,嘶声大喊:“随吾杀敌!”
剑锋所指,不仅仅是身着重甲的唐军,亦是这阴沉昏暗的天穹,更是那偏袒不公的命运!
他一生都在奋斗杀戮,从来不信命。
他不满足于区区一个大莫离支,而是费尽心机耗尽心血登上这至高无上的王位,他不仅敢向敌人举起宝剑,亦敢同命运殊死搏杀!
然而,身边禁卫、大臣岂敢让他亲自冲锋陷阵?他活着一时,或许还能坚持到大军自北回援而来,他若阵亡,高句丽顷刻之间便将覆亡……
“大王,万万不可!”
“王上千金之躯,焉能冲锋陷阵?”“莫要忘了大唐皇帝前车之鉴!”
……
渊盖苏文满腔热血,恨不能怼天怼地血战一场,却被身边文武大臣死死拽住,拖回王宫之内,气得他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不过这等时候,自也不能迁怒于众人,回到宫内当即将里里外外的禁卫、内侍尽皆组织起来。宫内藏有不少弓弩,将之分发下去,又想起唐军火枪的远距离杀伤力,让人在宫门之内放置了一些掩体,用以遮挡唐军火枪齐射,自己这边则可以躲在掩体之后以弓弩还击。
当然,眼下之局势已然岌岌可危,倾覆只在旦夕之间,单凭平穰城内的兵力已然不可能击退唐军,唯一之希望,便是能够坚守至北边的大军回援。
到了这是,渊盖苏文愈发悔之不及,自己怎地就鬼迷了心窍,派兵前去追击唐军,试图延缓其撤军之速度?
若非如此,城内兵力充足,唐军水师区区数万兵力,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前来平穰城打秋风……
然而事已至此,徒说无益。
将眼下之事安排停当,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阖上眼睛,对左右道:“孤尚有些头晕,要歇息片刻,尔等退去殿外等候,将孤幼子叫来,孤有事交待。”
“喏!”
诸人躬身施礼,推出大殿。
稍许,渊男产快步入内,施礼道:“父王叫我前来,有何吩咐?”
渊盖苏文坐在御座之上,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清秀俊美的幼子,心中忽然一阵悲凉。
血脉传承,父死子继。自己苦心孤诣篡取王位,待到百年之后自然是要交由自己的儿子来继承,而后生生世世千秋万代,永不断绝。然而眼下自己固然登上王位,非但连太子来不得册立,便是连一个爵位都未能给自己的儿子册封……
深吸口气,渊盖苏文瞅了眼门外,提高音量道:“门外何人?”
剑牟岑自门口出现:“是末将。”
渊盖苏文颔首,道:“任何人不得到近前,违令者斩。”
“喏!”
剑牟岑应了一声,走出殿外,侍立门旁,一手摁着腰刀,虎视眈眈,不许任何人等靠近。
心中暗忖:王上这大概是要交待后事了吧?只不过眼下唐军势不可挡,王宫被迫乃是迟早之事,一旦北边的大军来不及回援,国破家亡已然注定,还有什么好交待的?想来,是让渊男产逃走,一面渊氏一族断绝血嗣……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转转,脚步略微往门前靠了靠,屏气凝神,侧耳倾听殿内的声音。
渊盖苏文雄才大略、智计出众,若是放在往常,自当醒悟这等时候人心离散,任何人都要防着一手。但是现在他焦头烂额,身体状态又极度衰弱,却忘记提防剑牟岑……
他看着面前的渊男产,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之情绪,缓缓道:“事已至此,怕是回天乏术,覆亡只在顷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