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即便垂垂老矣,又有谁敢轻忽视之?
所以叛军越聚越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待所有叛军尽皆入城,积蓄全部力量展开全力一击,力求一战而定。
然而谁也没想到,贞观十五年的这一场席卷整个关中的兵变,第一枪却是在远离长安城的铸造局门前,由一个无名小卒率先打响……
铸造局的枪炮声穿透风雪抵达长安城,各处城门的守军尽皆吓了一跳。尤其是城南安化门,守城校尉镇压了麾下兵卒将叛军自清明渠放入城内,已然使得不少兵卒越来越躁动,只是碍于校尉之威严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放纵叛军入城这样的罪名实在是太过重大,若是叛军最终取胜也就罢了,一旦叛军失败,所有把守安化门的兵卒都将被处以极刑,阖家老小轻则流放三千里,总则城门外枭首示众。
尤为重要的是,就算叛军取胜,功劳却也只是校尉的,与寻常兵卒有甚关系?
担着阖家死绝的风险,功勋成果却皆被别人攫取,换了谁也不可能老老实实的予以配合。大量兵卒被守城校尉以及其亲信部下驱赶在城头之上,顶风冒雪冻得瑟瑟发抖,心里的怒火越积越多,一个个怒目而视,只是碍于校尉平素之淫威,一直死死的忍着。
远处铸造局的枪炮声在风雪之中隐隐约约,却犹如一根导火线,将安化门守兵的怒火彻底点燃。
“这是铸造局那边的枪声吧?”
“这帮子瓜怂想要攻陷铸造局,抢夺里边的火器用以炸毁太极宫,刺杀太子殿下!”
“娘咧!若是当真,吾等岂非成了帮凶?”
“弟兄们,咱可不能跟叛军同流合污,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眼看着叛军炸毁太极宫,刺杀太子殿下!”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杀他娘咧!”
无数人在其中鼓噪,然后有人劈手夺下看守他们的兵卒手里的兵刃,反手便将那兵卒劈翻在地。其余人也奋起反击,将周边那些守城校尉的心腹放倒在地,夺下兵刃,自城头上冲下来,气势汹汹的杀向城门下、水闸旁的兵营之内。
混战瞬间爆发,有人点燃了兵营,火光冲天而起,在大雪之中映红了城内的里坊,引发了几处里坊居民的恐慌。然后这股恐慌瞬间向着周边辐射传递,几乎半个长安城的里坊都慌乱起来。
总有一些百姓不懂得安分守己、明哲保身的道理,慌乱之中发现坊卒已然不见,便打开坊门冲上街巷,迎头碰上汇聚向皇城的叛军。叛军之所以是叛军,便因为缺乏必要的组织、纪律,原本就是一些奴仆、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见到有百姓拦在路上,二话不说上前便是一顿砍杀。
继而,发现坊门洞开、坊内乱哄哄这般景象的叛军们,诱发了心里的暴戾与贪婪。
无论任何时候,一座不设防的长安城,都有着无穷无尽的诱惑。这些叛军起先还只是斩杀冲到街头的百姓,但是杀戮一旦开启就难以遏制,最终无数叛军蜂拥进各处里坊,看着那些惊惶错乱奔走呼号的男男女女,所有的邪恶与贪欲彻底爆发。
烧杀掳掠在一座一座里坊当中上演,半个长安城都陷入动乱之中,无数人家被砸开大门,掳掠财货、奸淫女眷、放火烧屋、恣意砍杀……
这座当世第一雄城,在这个黎明来临之前的风雪暗夜之中,遭受了残酷的破坏与洗劫。
当力量挣脱束缚,杀戮与劫掠便成为必然。无数叛军在大雪之中冲入各个里坊,将前往皇城的命令抛之脑后,眼中未有洗劫与杀戮。待到关陇各家的管事人收到消息,赶紧派人入城约束叛军之时,半个长安城已然被熊熊大火照得透亮。
冠龙各家的管事人也只能长叹一声,然后尽量约束部队,向着皇城集结。
这一番烧杀掳掠倒也没什么,关陇门阀素来不在乎这等事,他们血脉里依旧流淌着鲜卑人的血统,只信奉强大的武力与权力,认为只要手上有权力、麾下有军队,自能统御天下,莫敢不从。
然而此举却被长安城的官员民众认为乃是关陇门阀的“酬功”之策,毕竟聚拢那么多的叛军意欲攻陷太极宫、废黜太子,势必给麾下许诺了无数的好处,这般洗劫阖城官民,自然是最省力的方式。
很多之前隔岸观火、袖手旁观的官员怒气充盈,不耻关陇各家之所为。眼下大唐盛世、文华锦绣,这般纵兵洗劫实乃山匪草寇之行径,毫无道德标准可言,此等劣迹人神共愤,如何能够在将来引领朝堂?
盛世不同于乱世,不能因为一己私利便将贞观以来十余年朝野上下之努力弃若敝履,眼中唯有你们关陇权倾天下、把持朝政的利益!
皇城之上,那些东宫六率的兵卒眼睁睁的看着阖城多处起火,目眦欲裂,忿忿的看着城下越聚越多、逐渐接近的叛军。
一支羽箭陡然自城下叛军阵中飞出,直飞向城头之上,一个兵卒猝不及防被射中头顶兜鍪,守城兵卒的怒气瞬间迸发,无数箭矢自城头飞蝗一般铺天盖地的飞下,将距离接近的叛军笼罩其中。
大战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