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贵缓缓颔首,回头瞅了瞅灯火明亮的玄武门,轻叹一声:“谁能想到,这个关陇门阀居然这般倒行逆施、无君无父!走吧,老夫送崔侍郎出门!”
“多谢虢国公!”
崔敦礼道谢,然后随着张士贵登上城头。
这等时候,即便是天大的事也没人敢擅自打开城门,万一城外的左右屯卫有不臣之心,趁机冲入玄武门,那便是天大的祸事!所以张士贵将崔敦礼领到城头之上,命人用绳索绑住竹篮,将崔敦礼等人一一顺下城去。
崔敦礼下了城,自竹篮跳出来,遥遥向立在城头的张士贵抱拳施礼,而后转身,领着属官走进风雪之中,前往左屯卫大营。
张士贵则立在城头,任凭风雪迎面,遥望着不远处风雪之中灯火辉煌的左右屯卫大营,心情沉重。
谁能想到转瞬之间,局势居然崩坏至此?
关陇门阀素来不受太子待见,此乃人尽皆知,而关陇意欲扶持晋王争储,亦是情理之中。然而在眼下并无陛下诏令的情况下悍然起兵入城,简直无法无天!
说好听的这叫“兵谏”,然则实质上与谋反何异?
况且诸君之册立,攸关国本,动辄引发天下动荡。为了一己之私,全然不顾天下局势,甚至不惜纵兵掳掠国都,驱兵攻伐皇宫大内……这起子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然而……万一被那些乱臣贼子成就大事呢?
怕是这个庞大的帝国就将轰然崩塌,重演隋末之故事,天下烽烟处处,生灵涂炭。
以东宫六率的兵力与战力,正面抵挡叛军攻势应该不难,即便眼下处于被动,但依托皇城,坚持一月并不困难。只要东征大军返回关中,这场兵变自然销声匿迹。
而最为危险的,便是这玄武门!只要玄武门失陷,叛军自可进入大内,与皇城之外的叛军里应外合、前后夹击,东宫六率必败无疑。
左右屯卫,既是宿卫玄武门的门禁,亦是祸乱之根由,一旦这两支军队投向叛军,他张士贵以及麾下北衙禁军是万万守不住玄武门的,唯有死战而已。
……
风雪之中,催顿里艰难步行来到左屯卫营门出,两盏风灯挂在辕门前,随着大风摇曳晃荡。
到了门前,有值夜的兵卒迎上前,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崔敦礼站住,举起手中的诏令:“太子诏令在此,请谯国公出营接旨!”
“喏!”
兵卒不敢怠慢,赶紧跑步回去营地之内。
崔敦礼站在营门外,负手望着灯火通明的营地内,但见左屯卫兵卒一队队立在校场中,大雪漫天、寒风凛冽,这些兵卒大多簇拥在各自的营房附近,一队一队躲避风雪。
崔敦礼目光幽深,发现这些兵卒已然装备了兵刃,且远处辎重营内更是人声鼎沸,即便风雪声亦是遮挡不住,却不知在作何准备……
须臾,一大群将校簇拥着一身甲胄的谯国公柴哲威快步走出营门。
柴哲威单膝跪地,道:“微臣柴哲威,恭迎太子诏令!”
崔敦礼将太子诏令交给柴哲威,柴哲威双手高举过头接过,这才起身,上上下下看了看崔敦礼,淡然道:“如此风雪交加,尚要传递太子诏令,倒是辛苦崔侍郎了。”
崔敦礼微微蹙眉,施礼道:“谯国公率军镇守玄武门,护佑社稷、扶保禁宫,劳苦功高,实乃当朝功勋,万民景仰。与您相比,下官职责所在,岂敢当得这一句‘辛苦’?”
“呵呵……”
柴哲威瞥了一眼崔敦礼,知道这是房俊麾下的得力臂助,只不过以往虽然也曾在兵部打过几次交道,也只是知道此人能力出众,却不想嘴皮子也是这般利索。
再不理会崔敦礼,展开太子诏令,一目十行看过。
而后将诏令慢慢折起,想要收入怀中,却发现自己穿着甲胄,转手递给身后的游文芝,这才对崔敦礼道:“回去复命太子殿下,便说吾已接到太子诏令,必将谨遵令旨行事,宿卫玄武门,不敢有失!”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目光深沉的看了崔敦礼一眼,缓缓道:“回宫复命这等小事,想必崔侍郎的属官亦能办好。眼下大敌当前,本帅忧心忡忡,唯恐能力不足坏了殿下大事。素闻崔侍郎深知兵事、谋略出众,不如留在军营之中参赞军机如何?”
崔敦礼心中一紧,面上淡然,垂首道:“多谢谯国公看重……只不过殿下已然委任下官负责东宫六率后勤辎重调派之职,万不敢擅自留在此间,耽搁了殿下的大事。此间事了,下官告辞。”
言罢,冲着柴哲威拱手施礼,便转过身,带着属官原路返回。
柴哲威看着崔敦礼的背影消失在风雪暗夜之中,眉头紧蹙,似乎想要下令,却犹豫未决。
身后,游文芝低声道:“大帅应该将此人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