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玉器,岂能与一个瓦罐置气呢?万一弄得玉石俱焚,吃亏的还是您。
高阳公主背脊挺直,娇美的面容满是英气,浅笑道:“郢国公此言差矣,所谓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本宫既然下嫁于房家,便是房家之人。家翁为国操劳一生,如今卸下重担人走茶凉,郎君功勋赫赫,先是出镇河西,继而鏖战西域,浴血奋战为国戍边,结果家中腐儒却要遭受羞辱……此等情形之下,若本宫退缩忍让,任凭贼子践踏房家门楣,又怎算得上房家媳妇,怎对得起家翁与郎君之嘱托?房家诗礼传家,满门忠贞,想要踏平房家的宅邸容易,但若想践踏房家的脊梁,唯有踩在房家人的尸体上!”
你们关陇当真以为这天下已然是你们的囊中之物?前脚带兵打上门来意欲践踏羞辱,后脚却又想凭着一张面皮再将人领走?
想滴美!
一番话语气铿锵、神情决绝,说得宇文士及面红耳赤,若非他一辈子沉浸官场早已练就一张厚脸皮,怕是此刻就得无地自容,掩面而走。
正如高阳公主所言,人家男人为国征战血染西陲,结果你们就这般肆无忌惮的上门来欺负一堆老弱妇孺,也好意思?!
轻叹一声,宇文士及推心置腹道:“殿下之言,老臣羞愧。然而今日登门,的确是为了消弭这场祸事。长孙温所行所为,着实混账透顶,只不过眼下之局势毕竟如此,殿下巾帼不让须眉,老臣钦佩,可若当真坏了长孙温性命,与关陇之间便再无转圜之余地,如今阖城皆是关陇军队……”
高阳公主冷冷打断:“是关陇叛军!”
宇文士及:“……”
虽然这些年已经逐渐淡出权力中枢,但是毕竟身份资历摆在那里,多少年都不曾有人这般与他说话,更何况还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
他深吸口气,续道:“义军也好,叛军也罢,其实对于眼下的房家无甚要紧。这阖城军队皆乃关陇门下,一旦长孙温丧生于房家的消息传出,势必引起关陇愤怒,皆是军队不受控制直接冲击房家,所产生之后果,殿下可曾想过?”
高阳公主气定神闲:“房家人宁折不弯!”
宇文士及:“……”
娘咧!
这丫头的脾气怎地与李二陛下这般相似?看似又倔又犟,实则不见兔子不撒鹰……
很明显,高阳公主对于眼下的局势有着清晰的认知,长孙家固然意欲折辱房家以平息这些年来积攒之怒火,但绝对不敢当真对房家下死手。
毕竟房玄龄、房俊父子的地位非同小可,在朝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尤其是房玄龄担任宰辅多年,门生故吏无数,一旦房家遭受屠戮,关陇门阀发起的此次兵谏便会被蒙上一个“恣意杀戮”“公报私仇”的名声,受到天下唾弃。
当然,若是长孙温当真死在房家,对于长孙家的威望也将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而长孙无忌难道真的就敢屠戮房府,既给长孙温报仇又找回丢掉的威望?
换了别人或许冲冠一怒,保不齐真就那么干了,可宇文士及极为了解长孙无忌,任何情况之下那“阴人”都会保持冷静,即便是儿子死了亦会前思后想、权衡左右,未必就肯图逞一时之快,种下屠戮房家的祸根,使得长孙家受到天下指责。
大抵还是表面宽容大度,背地里寻摸着机会下狠手……
如此一来,只要不是大规模的叛军冲击府邸,以房家府内目前的力量足以拒敌于门外,所以高阳公主才会这般好整以暇,胸有成竹,等着自己开出条件,才会斟酌是否释放长孙温。
宇文士及不禁暗暗叹气,现在的年青人当真是了不得,一个个的粘上毛儿都猴子都精……
可他已经在长孙无忌面前做下承诺,况且就算长孙无忌愿意背负屠戮房家的骂名,宇文家也绝对不甘与其同流合污,再者他与房玄龄、房俊父子皆是交情莫逆,怎好眼睁睁看着房家遭遇叛军凌虐屠戮?
权衡一番,遂颔首道:“殿下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老臣敬佩不已。只不过眼下局势危厄,殿下千金之体固然不虞安危,可又怎忍阖府上下在这兵凶战危之中遭受不测?如今玄龄南下,房俊西征,殿下便是这房府上下的主心骨,切不可徒逞一时之意气,而应周全思虑,顾全大局。”
高阳公主略一沉默,缓缓道:“那若是以郢国公之见,本宫该当如何?”
这是之前便与武媚娘议定的策略,先展示自己强硬的态度,料想长孙家也不敢两败俱伤,而后再适当的退一步,努力争取阖府上下的安危。
眼下一切都按照既定发展,令她心神大定,故而游刃有余……
宇文士及自然不知房府此刻有一位“女诸葛”在背后出谋划策,然后高阳公主冲锋在前,只觉得自己甚是被动,一切都被牵着鼻子走,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