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其冲锋之阵势,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漫山遍野潮水一般奔袭而来的骑兵足足有两万人不止!
自己这边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万人,其中唯有半数能战之兵,余者不过是滥竽充数而已。万余胡骑加上迎面而来裹挟着地动山摇一般威势的右屯卫,其数量绝对不下三万之数,可双方就算兵力相当,甚至抛开骑兵对步卒的碾压优势,其战力又岂能一概而论?
一方面是家奴、佃户、家兵组成的乌合之众,平素根本就未曾历经战阵操练,另一方面却是连续击溃吐谷浑、突厥、大食人的无敌雄师……
说一句天壤之别都不过分。
眼瞅着右屯卫骑兵在前方呼啸奔腾而来,数万只马蹄踩踏地面引发的轰鸣有若夏日滚雷,方才还与胡骑血战不休战意高昂的关陇军队人人面色,士气在一瞬间便跌落至谷地。
这仗怎么打?
怕是人家一个冲锋,自己这边便全军覆没了……
贺兰淹也是个果决之人,眼睛看着突袭而来气势有若山崩地裂一般的右屯卫,心中迅速权衡利弊得失,然后在下一刻,果断下令:“放下武器,蹲在原地,全军投降!”
“哗啦啦”无数兵刃都关陇兵卒投掷于地,而后丢开旌旗、放下弓弩,原地蹲下双手举起,全军上下意志坚定,若投降给胡骑或许还有几分羞耻之心作祟,可投降给战功赫赫、所向无敌的右屯卫,那还有什么可羞耻的?
认怂不丢人……
关陇军队这般迅速、果决、坚定的弃械投降,结果使得卯着劲儿奔袭而来准备大开杀戒的右屯卫差一点闪了腰……
大家都是汉人,虽然立场不同,可人家都已经弃械投降了,渭水北岸黑压压无数兵卒蹲伏于地,总不能再策骑冲锋杀戮一番吧?
风雪之中,数万奔袭而来的右屯卫骑兵硬生生在关陇军队阵前止住冲锋步伐,兵卒将情形报于中军的房俊知晓,房俊蹙起眉头,下令道:“令其尽皆散开,安置于渭水岸边,不得组成阵列。询问其主将何人,将其待到本帅面前!”
“喏!”
王方翼当即带兵上前,驱策关陇军队向着渭水岸边迁移,纵使局势生变也不至于快速组成阵势给右屯卫带来威胁,而后长驱直入,将贺兰淹带到房俊面前。
眼瞅着数万大军被豚犬一般驱使着向渭水岸边分散安置,贺兰淹并未有太多兵败之耻辱,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
贺兰家在关陇门阀当中本就不是核心,权势、地位都不足,且家中缺乏惊才绝艳的领袖人物,渐渐淡出关陇的权力核心也不是一日两日。而眼前这些兵马已经是贺兰家最后的家底,若是此刻尽皆战死于此,那么无论此次兵谏最终之胜者是谁,贺兰家将毫无疑问将在门阀之中销声匿迹,彻底沉沦下去。
只要保得住这些兵马,那么就算是还有一分底气在,休养生息个二三十年,或许还能东山再起……
贺兰淹被带到中军,见到猎猎飞舞的旌旗之下一员大将顶盔贯甲端坐马背之上,威风凛凛,清癯的面容锐利的眼神,正是房俊。此刻,正有一个袒露手臂、满面虬髯的健硕胡人策骑立于房俊面前。
他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垂首道:“末将贺兰淹,参见越国公!”
房俊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打量一眼,温言道:“原来是贺兰将军,怪不得能够力克万余胡骑而阵列不散。”
一旁的赞婆一张满是虬髯的大脸漆黑如墨,无地自容,恨恨的等着贺兰淹,恨不能抽刀将这个无耻之辈砍了了事。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折损无数兵卒,鏖战不休僵持不下,结果房俊大军一到,尚未接阵,这个关陇将领二话不说直接下令,数万兵卒一齐弃械投降,连挣扎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你特娘的若是投降为何不早早投降?非得将吾麾下兵卒杀伤一番再投降,弄得吾想要报仇都没法!
贺兰淹闷声道:“败军之将,岂敢当越国公之夸赞?惟愿越国公念在亲戚份上,对贺兰家的家兵网开一面。至于末将……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贺兰家与房家的确沾亲带故,但是因为贺兰楚石兄弟对瓜嫂武氏极为苛虐,导致武媚娘深恨贺兰家。而武媚娘深受房俊之宠爱天下皆知,甚至将房家产业悉数交予武媚娘打理,由此可见武媚娘对于房俊的影响。
有这样的恩怨仇隙摆在这里,眼下又是各为其主,房俊又岂能对自己客气?
惟愿自己态度良好,能够平息房俊的怒火,不至于将贺兰家的家兵尽皆充作军奴,甚至干脆屠戮一空。
只看房俊将关陇军队尽皆驱赶至渭水岸边,恐怕已经动了杀心,毕竟杀人之后往渭水里一扔,实在是干净利落,还能免得大批尸体在春日之时爆发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