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着实不忿。
我现在不战而退,你说我错了;可我若是拼死守关,难不成就一定是对的?至少眼下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可一旦守关开战,很可能犯下大错的同时还得搭上一条命……
长孙无忌面色阴沉,不见喜怒。
良久,并未追究薛狐吴仁的责任,而是淡淡问道:“程咬金攻占潼关,可曾封锁关隘,严禁进出?”
薛狐吴仁心中一松,忙道:“卢国公接管防务之后,并未禁止通行,关外的门阀军队得以顺利入城,比末将稍慢一步,稍候便会抵达长安周围。不过卢国公倒是颁布命令,严禁任何人等出关。”
长孙无忌眉毛蹙起:“许进不许出?”
薛狐吴仁道:“正是如此。”
沉吟片刻,长孙无忌训斥道:“汝即位守将,在未有上司明确撤退命令之前,纵然粉身碎骨,亦应当坚守关隘,不得后退半步!不过眼下乃是用人之际,吾绕过你这次,往后尽心竭力、戴罪立功。若是再有触犯军法,定两罪并罚,决不轻饶!”
薛狐吴仁大汗淋漓:“末将知罪!”
“行了,暂且退下。”
“喏!”
……
待到薛狐吴仁退下,长孙无忌看着默不作声的宇文士及、令狐德棻、独孤览等人,征询道:“李绩之做派……诸位有何看法?”
堂内一阵沉寂。
虽然都明白李绩的立场终究会显露出来,也知道这一日已经迫在眉睫,但是东征大军过了洛阳之后猝然加速,由程咬金领左武卫快马加鞭先后攻占函谷、潼关,兵锋直逼关中,还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着实难以揣测李绩之用意。
自然也无法给予准确之应对。
半晌,宇文士及才缓缓说道:“数十万东征大军进入关中,势不可挡,无论英国公心里到底是何等立场,咱们都应该主动争取一番,而不是坐在这里空等。毕竟事情尚未发生之前,谁又能肯定会是什么样子呢?”
诸人齐齐颔首。
且不说李绩目前尚未吐露立场,即便其站在东宫那边,也并不意味着完全不能争取。
很多事情努力去做了就有希望,世间之事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长孙无忌对这句话也予以认可,目光在诸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又回到宇文士及脸上,缓缓道:“既然如此,怕是还要麻烦仁人兄你亲自走一趟,尽量游说英国公。”
关陇之所以距离权力中枢越来越远,岂止是因为族中子弟不争气,后继无人?便是当年显赫一时的各家家主也渐渐淡出权力中枢,或是年老体迈,或是万事不上心。
也唯有宇文士及能力卓著、口才出众,且深受朝野上下之爱戴,人缘颇为不错。最重要是宇文士及一直注重关陇之未来,深知只有关陇各家联合起来才能有着更为广阔之前途,一旦分崩离析,便注定要在历史之中折戟沉沙,被泥沙所掩盖。
换做旁人,他甚至担心会否趁机投靠李绩,彻底拜托关陇联盟……
宇文士及也知道如今局势危急,一旦李绩投靠东宫,关陇面临的将会是灭顶之灾,而且若是自己当真能够说服李绩,那么和谈就将成为定局,无论自己亦或是整个宇文阀都将获取极大之利益。
于公于私,当仁不让。
遂颔首道:“辅机放心便是,稍候吾亲自跑一趟,定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尝试说服李绩。”
长孙无忌郑重道:“那就劳烦仁人兄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若是当初不藏着私心从而派遣长孙安业前往洛阳说服李绩,而是让宇文士及前往,或许早已经打动李绩,将其争取到关陇这一边。毕竟无论身份、地位、能力、人脉,宇文士及都绝非长孙安业可能比拟。
只不过自己意欲将整个关陇牢牢抓在手里,不愿见到主张和谈的宇文士及立下大功。
但是到了现在,却不得不倚赖宇文士及……
心中愈发愤懑,对于房俊的仇恨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此番“兵谏”固然变数太多,相比他最早之谋划早已面目全非,甚至可以说是处处受制,运气太差。但正所谓好事多磨,世间之事总不可能一帆风顺,如此之大的计划总归是要出现各种各样的变故。
但最大的变数便是房俊,谁也料不到这厮居然那么快的击溃入侵西域的大食军队,又那么坚决的率军驰援数千里,风驰电掣回返关中,一举将摇摇欲坠的东宫扶稳,逆转其必败之局面。
这个当年率诞无学、鲁莽愚笨的纨绔子弟,成长之速度简直惊人。非但一朝开窍,屡立功勋成为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更成长为军方一杆鲜亮飘舞的大旗,俨然新一代的“军神”!
与之相比,关陇子弟则暗淡无光,尤其是自己的几个儿子,更是或直接或间接的倒在其手下,每每思及,都令长孙无忌仇恨填膺、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