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兵马就好似崩溃的山岭一般,仅有的阵列顷刻间分崩离析,人喊马嘶之下,一泻千里。
“完了……”
长孙嘉庆眼前一黑,身子在马背上晃了晃,差一点坠落马背。两军阵前,最怕的就是这种士气涣散、军心崩溃的场面出现,若是顶住具装铁骑还能倚仗兵力之优势反杀一波,可现在数万兵马好似豚犬一般在山野荒原上四散溃逃,只能等着被对方的轻骑兵一一追上,予以杀戮。
此地距离通化门尚有五十余里,这条路即将被他麾下数万兵卒的鲜血染红,遍地尸骸的场景更会成为往后数十年关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他长孙嘉庆也将被彻底钉在耻辱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刘审礼策马驰骋于叛军阵中,眼见叛军阵列已然完全涣散,兵卒四散奔逃根本没有一丝半点的抵抗,登时兴奋至极点,一路引着具装铁骑向前冲杀,杀得眼睛都红了,自溃逃的叛军先锋部队直直杀入其中军之内,瞄着前方那杆绣着长孙家族徽的牙旗便冲过去。
大破敌阵已然是一件天大的功劳,或是再能俘获敌将,自己这个校尉连胜三级轻而易举,一步迈进副将行列……
……
“兵是群胆”,一个平素非常懦弱之人,身在刚烈骁勇的军伍之中,亦能激发无畏之勇气,奋勇杀敌,每战争先。同样,再是性格剽悍之兵卒,当其周围袍泽士气崩溃四散逃亡,也绝对鼓不起勇气悍然迎敌。
所以两军对垒之时,非到万不得已,断不能撤退,一退便有可能引发兵卒之畏惧,进而造成大规模的惶恐,兵败如山倒。
眼下关陇军队便是如此,原本门阀私军组成的先锋部队尚能坚持,若长孙嘉庆及时予以增援,以其高处右屯卫数倍的兵力不敢说获胜,但死拼一场将右屯卫打得精疲力竭然后全身而退未必不能,但长孙嘉庆一则心生惧怕,再则不愿将长孙家的私军过量消耗,所以丢弃先锋部队自己率领中军撤退。
结果由此引发先锋部队的溃败,进而波及整个中军……
到了这个时候,畏敌之心已然扩散至全军,兵卒仓惶逃遁,将校无心恋战,纵然白起复生、霸王再世,也无法力挽狂澜。
长孙嘉庆无法接受数万大军攻打五千守军的大和门而不克,最终却被对方杀得大败而回,整个人坐在马上失魂落魄,全凭着身边亲兵挽着缰绳才没有掉下马背,浑浑噩噩的在亲兵护卫之下向南撤退。
身后,具装铁骑组成的“锋失阵”在关陇军队阵中狂飙突进,所过之处溃散的兵卒好似被船头劈开的水面一般,纷纷向着两侧避让,唯恐被铁蹄践踏、钢刀加颈,使得刘审礼如入无人之境,一路追着对方主将牙旗气势汹汹的杀来。
等到长孙嘉庆身边的亲兵发现了狂追而来的具装铁骑,登时大急,赶紧簇拥着长孙嘉庆加速逃匿,只不过身前身后到处都是溃散的兵卒,军令失效,只能被乱军裹挟着一点一点前行。
长孙嘉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叫道:“丢掉牙旗!”
四周兵荒马乱,这杆牙旗高高竖起简直就是给了敌军一盏指路明灯,唯恐敌人发现不了他的行踪……
亲兵赶紧丢掉牙旗,但为时已晚。
数万溃军豚犬一般向南溃逃,各部编制早已打乱,到处都是恐惧仓惶的溃兵亡命奔逃,唯有眼前簇拥着长孙嘉庆的数百亲兵是整齐的编制,在乱军之中缓缓移动,很是扎眼。
虽然丢掉牙旗,但是早已被刘审礼死死盯住,一路紧追不舍。
最要命是附近溃逃的兵卒,眼见具装铁骑的“锋失阵”一路冲杀而至,但是却对他们这些溃兵不屑一顾,只是一味的向前狂奔,登时都明白过来,人家的目标是长孙将军……
这个时候个人小命才是最重要的,谁去管他长孙将军是哪个?沿途挡在前路的溃兵纷纷向着两侧避让,惟愿具装铁骑直奔长孙嘉庆而去,否则若是失去了长孙嘉庆这个目标,说不得就要原地屠戮一番,以泄火气。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您还是去追长孙嘉庆吧……
故而,奔逃之中的长孙嘉庆悲哀的发现,无论他如何驱散身前的溃兵以便加快速度,但身后的兵卒却主动将道路让出,让具装铁骑紧紧缀着自己,一路气势汹汹的袭杀而来。
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黑盔黑甲的具装铁骑便狠狠的撞入亲兵阵中,数百亲兵几乎在一瞬间便被撞散。为首一人跃马而来,掌中一柄马槊横胸扫来,狠狠砸在长孙嘉庆胸前甲胄的护心镜上。
“咣”
护心镜破碎,长孙嘉庆被一股大力抽得身体离开马背,坠落马下,“砰”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长孙嘉庆仰面朝天,眼前一阵金星乱跳、头晕目眩,只觉得冰凉的雨水浇在脸上,然后胸口发闷一口气喘不上来,硬生生憋得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