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整件事当真是李勣向东宫以及房俊示警,那么自己此刻这般调查那份战报,说不定李勣当真会杀人灭口……
那样一位当世名帅、朝中勋臣、当朝宰辅更手握重兵的大人物若是对他存心不轨,他区区一个内侍就算有死士护身,只怕也难逃毒手。
心里想着,口中道:“若卢国公此番言语句句为真,自然最好,否则恐怕有严重之后果,非你可以承担。”
他觉得应该给程咬金施加压力,使其别到处乱说。
可他却忘了程咬金的脾气,那是区区一个内侍可以威胁的?
“嗬!”
程咬金冷笑一声,瞬间变脸:“简直笑话!吾追随陛下南征北战、立下不世之功业,除却陛下与国法之外,余者谁敢在吾面前猖狂?王内侍不过一个阉人,没卵子的东西,莫非欲效仿张赵夏郭之流,加中常侍之印,把持朝纲、残害忠良不成?”
“张赵夏郭”指的是张让、赵忠、夏恽、郭胜等汉灵帝之时的宦官集团,亦被称作“十常侍”。这些阉人自己横征暴敛、卖官鬻爵,他们的父兄子弟则遍布天下、横行乡里、祸害百姓,朝野怨愤四起,被作为阉人乱政之典范。
王瘦石一张惨白的脸愈发面无人色,双眼阴仄仄的瞪着程咬金,尚未说话,便见到程咬金往前凑了凑,上身前倾与他四目相对,眼睛瞪得有他两个大:“怎么,跟老子瞪眼?来人!”
“呼啦!”
帐外亲兵一拥而入,虎视眈眈的将王瘦石围在当中,只待程咬金一声令下,就将这个阉人大卸八块!
程咬金愈发盛气凌人,看着王瘦石,叫嚣道:“不服?来来来,你敢将方才威胁老子的话语再说一遍,老子今日就将你剁碎了喂狗。老子骂你没卵子,难道骂得不对?你若当真是个有卵子的,便再威胁老子一遍,老子剁了你之前,当你是个人物。”
“呛啷”
亲兵纷纷抽刀在手,刀光闪闪,杀气腾腾。
王瘦石气得几欲发狂,他最初乃是高祖皇帝身边贴身内侍,之后又襄助李二陛下夺取江山、承继帝位,受到李二陛下信任与器重,地位崇高,何曾受到这般折辱?
但他明显感受到程咬金那一股冲天而起毫不掩饰的杀气,只要自己当真将方才威胁之言说一遍,这浑人当真就敢下令将自己剁碎……
王瘦石微微颔首,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佝偻的身躯似乎也挺直了一些,凶狠的目光犹如择人而噬的毒蛇,盯着程咬金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压抑着怒气,冷声道:“还请卢国公勿要忘记今日对咱家之羞辱,来日定十倍报之,望卢国公好自为之。”
程咬金嚣张的抬起下颌:“吓唬谁呢?不过是仗着陛下遗诏狐假虎威的阉人罢了,再敢聒噪半句,老子就剁下你的狗头!”
王瘦石果然再不说话,转身自林立的横刀之间穿过,走出大帐。
亲兵看了看王瘦石消失在帐门口的背影,问程咬金:“大帅,杀不杀?”
程咬金纠结少许,摇摇头,叹道:“这阉人隐忍的功夫不错,居然不给咱发飙的机会……杀个屁啊杀!”
抬脚将亲兵踹了一脚,骂道:“整日里打打杀杀的,能不能有点出息?给老子将大营各处好好看住了,这阉狗手底下死士不少,各个都是高手,可别让老子稀里糊涂睡觉的时候被人割了脑袋。”
他的确有心干脆结果了王瘦石,这老阉狗好似毒蛇一般,倚仗着陛下的遗诏搅风搅雨,迟早是个祸害。
只不过权衡利弊,他还是忍着没有出手……
想起今日王瘦石前来之缘由,不由得狠狠啐了一口,咬牙骂道:“徐懋功这个阴险小人,简直不当人子!娘咧,你要给东宫送信只管去送便是,却将老子蒙在鼓里替你背了一回黑锅,特娘滴!”
那李勣故意将那份战报放在自己面前,就认准了自己一定会看,且一定会向房俊告知。如此,李勣保存东宫的目的达到了,却将通风报信的责任推给他,这才被王瘦石给盯上……
烦躁的挠挠头,回到椅子上坐下,思虑着当下局势。
他虽然从不曾妄自菲薄,但也认识到自己的智慧距离李勣还有一些差距,所以才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上。
但事已至此,即便被王瘦石盯上他也不怕,正如刚才冲王瘦石叫嚣那般,普天之下谁能治得了他?李二陛下若在,即便赐下一杯斟酒他也得喝下去,可如今陛下驾崩,能治他的只剩下国法。可若没有真凭实据,国法又能奈他何?
长安的局势他已经知晓,房二这小子从来不曾让他失望,得了他的消息便当机立断,半点犹豫都没有便尽起精锐攻陷金光门,一举扭转局势,将关陇门阀逼入绝境。
以李勣的立场,想必是不愿意见到关陇全军覆没的,大抵用不了多久,便会拔营启程,挥师长安。
一切,都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