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句话他没说:除非李勣手中当真有陛下关于废黜之遗诏……
但他不觉得有这份遗诏的存在。
这是他从长孙无忌的表现上推测出来的结果,之前关于“遗诏”之流言甚嚣尘上,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李勣之所以做出种种不合常理之举措,皆因其手中有陛下“遗诏”在,且“遗诏”之中有涉及“易储”之命令,宇文士及也曾相信这一点。
但长孙无忌对此却一直冷眼置之,这让宇文士及猛然领会最重要的一点:既然长孙无忌敢于自辽东军中潜返长安一手主持策划了兵变,一定是确认了李二陛下驾崩之事,而他既然能够确认这一点,极大之可能整件事便是出自长孙无忌的手笔……
以长孙无忌之深沉、谨慎,既然敢对李二陛下行下大逆不道之举,又怎么可能给李二陛下留下遗诏的时间?
一旦李二陛下留下遗诏,那一定不是所谓的易储之事,而是号令天下勤王军队入京,将狠毒弑君的乱臣贼子长孙无忌碎尸万段……
所谓的“遗诏”,大抵是没有的。
既然没有这份“遗诏”,李勣的所作所为便皆是他自作主张,那么他就不大可能冒着背负“逆臣”之骂名,在此等情况之下猛攻长安城,将大唐帝国中枢打得千疮百孔、七零八落。
当然,这些也只是他的猜测,并无实证支持,想要说服尉迟恭只怕很难。
然而尉迟恭沉吟片刻,长叹一声,颓然道:“也只能如此了……来人,传令下去,各部队开始集结,半个时辰之内集结完毕。”
“喏!”
亲兵得令,一头懵然的跑去传令。
半个时辰集结完毕?
春明门据此不过二十余里,太子早已出城向这边赶来,半个时辰大抵已经到了咱们营门之外,那个时候集结完毕又有什么用呢……
……
右侯卫身后、灞桥之畔,一队队东征精锐已经陆续渡过灞桥,在河边空旷之处缓缓集结,微风细雨之中,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这些自辽东返回的精锐部队经由一路上充足的时间予以休整,此刻盔明甲亮、精神抖擞,一个个方队在河畔迅速聚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李勣顶盔掼甲跨坐战马立于桥头,仰起头眺望着远处巍峨矗立的长安城墙,手中紧紧握着马缰,眼神深邃难明……
程名振自前方策骑而来,到得面前勒马站定,于马背之上大声道:“启禀大帅,右侯卫得令之后开始集结,但速度很慢,此刻尚未集结一半军队,是否需要派遣军中司马前往申饬督促?”
李勣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轻叹一声,缓缓道:“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开拔,抵达右侯卫营地之后暂停,咱们就在那里等候太子殿下前来。”
“喏!”
程名振领命,勒马转身,向着阵前驰去。
张亮策马陪在李勣身边,这时候向后望了望,遥望依旧停驻在灞水西岸尚未过河的一支黑盔黑甲的骑兵。
那是一支追随陛下、形影不离的“玄甲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