谥号之中,“文”“武”都是极佳的褒义词,上上之选。李二陛下十六岁便鼓动高祖皇帝于晋阳起兵反隋建立大唐,其后更是连年征战纵横疆场大败四方诸侯,为大唐统一天下立下赫赫战功,继而玄武门之变、东征高句丽等等战事,可谓一生都与军事割舍不断,或者更适合一个“武”字的谥号。
但问题在于,高祖皇帝李渊的谥号是“太武皇帝”,李二陛下是儿子,肯定要避讳,“武”字自然不能用……所以退而求其次,谥号为“文皇帝”合情合理。
见到李治依旧为此忿忿不平,萧瑀劝慰道:“如今佞贼窃据庙堂,亵渎神器,殿下且先忍耐,待到他日反攻长安、拨乱反正之时,自然可以对先帝之庙号、谥号予以更改,天下谁人不服?”
你如今再是生气也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有能耐你打回长安逆而夺取,效仿你爹当年之旧事,到时候你想给你爹任意庙号、谥号,谁敢反对?
李治深以为然:“便改为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
褚遂良忍不住提醒道:“殿下莫非忘了,高祖皇帝的谥号便是‘太武皇帝’,父子两代帝王,总不能都用‘武’字,需得避讳。”
李治哼了一声,道:“那将皇祖父的谥号改一改不就得了?反正皇祖父虽然占据反隋立堂的名分大义,实则全无功绩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优柔寡断、赏罚不明,如何配得上一个“武”字?以本王所见,‘神尧皇帝’这个谥号就不错。”
皇祖父那一套治国理念倒是与尧舜之时垂拱而治略有相同,尧舜皆为上古明君,想来以此为谥,也不委屈皇祖父……
褚遂良大惊失色:“殿下焉能如此?必将遭致物议沸腾、天下攻讦!”
萧瑀却沉吟不语。
时至今日,追随高祖皇帝的那些文臣武将早已凋零殆尽,便是宇文士及这样当年与高祖皇帝亲近者,都早已成为李二陛下的心腹,就算有人想更改高祖皇帝的谥号,也不会有多少人站出来反对。
相反,若能够给李二陛下的谥号加上“文武”二字,可谓千古一来第一美谥,对于那些忠于李二陛下的文臣武将,将会起来极为巨大的拉拢作用。
这位晋王殿下显然对于人心之把握,远远超出其兵法谋略……
王瘦石此刻出现在门口,轻声问道:“崔承福请求觐见,殿下是否接见?”
李治忙道:“快快有请!”
见到王瘦石出去叫人,转头对萧瑀、褚遂良道:“清河崔氏二房的子弟,与崔敦礼乃是堂兄弟,率领山东私军来援,知晓洛阳一带之局势,正好问问他如何布防函谷关。”
两人颔首,萧瑀叹口气道:“山东世家自前隋开始便遭受排挤,逐渐远离朝堂,却并未因此沮丧沉沦,而是关起门来教育子弟、钻研经义,如今天下不靖,关陇大败、江南混乱,已经无人可以抵挡山东世家崛起之势。”
朝堂大势,固然出于各方博弈之后的结果有的崛起、有的蛰伏、有的沉沦,但说到底,博弈之基础在于各自储备的人才多寡、是否优秀。
任何一个年代,人才都是最为重要的。
当山东子弟杰出者层出不穷,就算是李二陛下复生,想压也已经压不住了……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山东世家将会进入朝堂的权力中枢。
李治现在根本顾不得这个,只要能够反攻长安、夺下皇位,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付出。
未几,崔承福入内见礼,李治微笑着请其入座,笑道:“山东子弟朝气蓬勃,若个个皆如阁下这般才具出众,当真是令人欣慰。”
崔承福有些受宠若惊,谦虚道:“殿下过誉了,在下愧不敢当!”
李治道:“非是本王客套,实在是阁下率领十余万军队、民夫护送无数辎重成功渡过黄河抵达洛阳之举,另本王深感不易,如此功绩,本王不会忘记,待到他日澄清寰宇、拨乱反正,定不吝赏赐!”
寒暄一番,李治道:“虽有鄂国公之书信详述洛阳之形势,但阁下自洛阳而来,对于形势之掌握想必比书信更为详尽,不妨为吾等介绍一二,以免吾等判断错误,做出不智之应对。”
“喏!”
崔承福正襟危坐,遂将洛阳附近之局势一一叙说,而后又对尉迟恭沿着黄河对水师层层设阻的手段详细说明。
待他说完,营房里一时间有些沉默,李治、萧瑀、褚遂良都默然不语。
少顷,萧瑀叹息道:“如此看来,水师那边是故意放缓进程,任由山东军队进入潼关,而后只需阶段洛阳、函谷关,便会形成瓮中捉鳖之势,彻底将潼关围成死地。”
尉迟恭沿河拦阻的手段的确奏效,可以阻延水师的前进速度,但若水师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山东私军渡河,以其在板渚击溃郑仁泰时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又岂会被尉迟恭阻挡?
显而易见,水师并不急于赶赴孟津渡,对于山东私军渡河并不在意。
其背后所体现出来的野心与阴谋,令萧瑀不寒而栗……
褚遂良不谙兵事,没能明白萧瑀的担忧何在,李治却是极为聪慧、政治天赋极佳,稍微想了想便明白过来,满脸皆是遭受羞辱所致的愤怒。
东宫上下居然对他不屑一顾,将他认定为冢中枯骨?
简直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