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下,河道两侧悬崖峭壁的栈道之上,无数纤夫前后相连、身上紧紧的捆绑着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则栓在河中舟船之上,穿着草鞋的脚掌死死踩着湿滑的栈道,弯着腰、弓着身、低着头,卯足了全身力气拽着河中舟船在奔腾翻卷的河水之中逆流而上。
这些衣衫褴褛的纤夫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条河道上,拉纤的经验很是丰富,知道数百人的队伍里不能有一个人偷懒耍滑,必须齐心合力、全力以赴,否则一个浪头拍在河中舟船上产生巨大的阻力,都会由捆绑着的绳索反馈到他们身上,稍不留神,便会失足跌落,粉身碎骨。
他们使尽浑身力气,脖颈与额头上的青筋暴凸,一步一步死死踩在栈道上,口中的号子雄浑、沉厚,在轰鸣的河水之中宛如闷雷一般响起,一步一步拖拽着舟船逆流驶过“人门”。
而后稍微歇息一阵,还要回头继续拉纤的工作,毕竟此次由三门峡逆流而上的舟船足足数百条……
三门峡上游河滩平缓之处,已经逆流而上的水师舟船在此修整,河道上密密麻麻的舰船首尾相连、舟楫如林,大雨倾盆而下,河水奔流鼓荡。
旗舰之上,刘仁轨与郑仁泰对坐,用过膳食之后,正饮茶闲聊。
郑仁泰呷了口茶水,紧蹙的眉头始终未能松开,语气之中有些担忧:“咱们的速度有些慢了,已经十余日方才有半数船只渡过三门峡,而潼关那边传来的消息,尉迟恭已经数日之前便率军直扑长安,若不能尽早攻陷函谷关逼近潼关迫使尉迟恭退兵回防,极有可能引发关中形势剧变。”
既然已经改弦更张、转投阵营,那就只能一心一意的辅佐水师,向李承乾表达忠诚,且全心全力击溃叛军。
否则一旦晋王逆转取胜,荥阳郑氏将死无葬身之地……
但三门峡实在是太过险绝,又适逢关中连降暴雨各条水系水量大增,使得黄河水位大涨,过三门峡的难度陡增一倍不止,严重延缓了进军速度。
眼下当务之急,自然是阻止尉迟恭在关中搞风搞雨引发局势大变,但刘仁轨显然并不太着急,这让郑仁泰有些不可思议……
刘仁轨执壶斟茶,虽然郑仁泰算是“降将”,但刘仁轨平日里相处却并未有任何轻佻之处,反而时时谦逊相待,客客气气,遇到难题也会予以请教。
“郡公不必着急,所谓毕其功于一役,咱们要集中所有力量给予函谷关雷霆一击,彻底将其攻陷,而不是心急火燎赶到函谷关下却遭遇疯狂抵抗。”
“但是关中形势不稳,时刻都有可能发生剧变。对于那些十六卫大将军以及遍及关中各地的门阀世家,吾曾经打过很多年交道,比你更清楚他们的立场、心性,这么说吧,只要有一丝让他们认为可以攫取更多利益的机会,他们根本不会顾忌什么道德礼法忠孝仁义,起兵附逆反抗朝廷,就在顷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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