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正襟危坐,淡然道:“诸位不必担心,太子左卫率骁勇善战,房俊更是勇冠三军,叛军固然人多势众却难成气候,平叛乃是确准之事,诸位稍安勿躁即可,不必惊慌。”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殿上群臣莫名的感到安心,毕竟当今天下若是论及对于战局之预测、谋略之精通,李靖之下,李勣无出其右,既然李勣说了问题不大,那必然是问题不大。
于是,大臣们开始浮想联翩,既然李靖稳坐钓鱼台、李勣纹丝不动,连素来被认为心理素质不佳的李承乾都安稳如山不为殿外的叛军所动,那看来叛军直至眼下所有的动作都在掌控之中。
可既然叛军的动作都在掌控之中,却又为何放任叛军杀入关中、围攻长安、甚至于攻入太极宫?
答案显而易见,陛下在走一步险棋,而棋盘之上所谋划的只能是门阀世家。
这并不难猜,只需按照谁受益最多、谁损失最大的原则去考量,就知道这一回借着晋王兵变之事,等同于将关陇、河东、山东、乃至于江南等地的门阀狠狠敲了一棒子,有得被敲得晕头转向,有得甚至被敲断了脊梁……
满朝文武之中敢说与门阀世家毫无瓜葛者几乎没有,此刻猜测陛下打压门阀之决心,且至目前为止计划实现了大半,无不心头惴惴、思虑凝重。
一则是因为大家切身之利益必将受损,再则若是从此天下各地之门阀沉沦不起,国家要依靠谁来治理?
依靠科举考试吗?
可科举考试考上来的不也都是世家子弟吗?
*****
凄风冷雨之中,一支部队在古道上艰难跋涉,悠悠马车之中,一脸疲倦的宇文士及拥着厚厚的毛毯坐在车厢之内,手里捧着酒杯,刚刚被炉子热好的黄酒温热飘香,轻轻呷了一口,满腹生温,周身舒畅,忍不住轻轻吐出一口气,快要散架的一身骨头都似乎轻松了一些。
在他对面,令狐德棻正襟危坐,满口牢骚:“你们自去长安便是,起兵造反也好,奉天讨逆也罢,何必非得牵扯上我呢?我在家中著书立说好不畅快,实在不愿掺和你们的破事儿。”
曾经对官爵权势极为痴迷的他,在遭受几番打击之后清醒认知到自己实在不擅长官场争斗,干脆潜居府邸著书立说,没想到放下执念之后重拾学问,却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着实走了太多弯路,逐渐沉浸下来。
结果轻松日子没过几天,这些关陇门阀的勋贵们就开始闹幺蛾子,又是长孙无忌领导关陇发动兵变意欲废黜太子,又是支持晋王起兵争夺皇权……
这回所有关陇门阀的家主几乎全部云集郿县,说服了李怀勤、刘可满两人起兵奔赴长安支持晋王,更有安元寿引兵自凉州东来,即便如此,宇文士及还是不放心,非得拉着他将所有关陇门阀挨家挨户窜了一遍,又集结出万余私兵,前往长安。
自是满腹怨气。
宇文士及呷着酒,叹息一声:“关陇门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令狐德棻对此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自长孙无忌身死之日,关陇门阀便已经名存实亡,如今你们又怂恿晋王搞出这么一桩事,无论成败,关陇门阀都将烟消云散……你也别口口声声关陇门阀,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为了你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