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俨胸中波涛翻涌,二十年前那个夜晚留下的创伤使他时常在睡梦之中被惊醒,多少袍泽奋勇冲锋却倒在路上,玄武门下血流漂杵、尸横如山,他亲眼看着秦王手举太子的人头纵马疾驰,璀璨的人生、似锦的前程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其后虽然苟活,余下的却唯有耻辱与悔恨。
仇恨早已铭刻在骨髓里,无法抹去。
尤为重要的是,纵然太宗皇帝胸襟如海、气量宽宏,不追究他这个“反贼”的罪孽,可当今陛下会否有一日重提旧事,令他李安俨阖家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逆贼”,这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想要摘掉这病剑、洗刷掉这个罪名,唯有一个办法,将“逆贼”变为“从龙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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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只有李承乾与李君羡。
后者正将李思暕前往东宫武库的消息仔细禀报……
李承乾良久不语,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叹道:“太宗皇帝当年玄武门下被迫反击弑杀隐太子,其后天策府众将皆劝他斩草除根,却被太宗皇帝所拒,认为那些人都是国之干城,纵然是死也应当死在驱逐突厥的战场之上,而非是政变之中。的确很多人为太宗皇帝的堂皇大气而折服,但其中难免有屑小之辈以怨报德、忘恩负义,终留下隐患。”
当年玄武门之后,对于隐太子李建成的部下如何处置,是经过一番很激烈的争论的。
大多数人觉得应当斩草除根,将李建成、李元吉一系连根拔起、不留后患。但太宗皇帝与房玄龄、萧瑀等人却认为应当留有一线,不能大开杀戒。
事实证明当时的决策是正确的,帝国没有因为这一场内乱而元气大伤使得外族趁虚而入,颉利可汗兵临渭北,正是见到大唐上下一心这才掳掠一番之后打马北返,诸多隐太子嫡系在其后剿灭突厥、征战西域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
而这也是朝野上下公认太宗皇帝“千载帝范”之重要原因……
但人心总是难以琢磨,有人觉得应当对于太宗皇帝的宽恕感恩戴德,有人则觉得是含屈忍辱……忠奸善恶,难以分辨。
时至今日,隐患重重。
李君羡小声道:“是否需要末将将其抓捕审讯?”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抓的过来么?抓了李思暕、李安俨,薛万彻、韦挺、谢叔方、冯立等人要不要抓?若有其谋反的真凭实据也就罢了,先抓后审、欲加之罪,且不说那些隐太子旧部,你以为英国公、中书令、侍中这些人会不会同意?”
最重要的是,太宗皇帝对那些人优容厚待,那些人也忠心耿耿、一心报效,到了他李承乾这里,那些人就酝酿谋反、死有余辜?
到底是那些人的问题,还是你李承乾的问题?
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反攻倒算、动摇社稷,你是明君还是昏君?
李君羡明白了:“末将会盯死了他们兄弟,稍有风吹草动便马上下手。”
没有证据不能乱抓,可一旦有了证据,谁也说不出什么了吧?
李承乾点点头,待到李君羡退下,他喝了口茶水,目光幽深。
“李安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