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朴素,稍显陈旧,倒是与马周一贯不喜奢华、沉稳低调的风格很是契合。
值房内正有两人,都立于书案之前,一人据案握笔疾书,一人背负双手,正在观看。
正在写字的人正对着门口,房俊一进来,他便注意到,便放下手中的毛笔,直起身来,绕过书案,对房俊拱手笑道:“下官见过侯爷,本应是下官前去拜会侯爷的,只可惜杂务缠身脱离不得,是以才冒昧遣人邀请,失礼之处,还望侯爷海涵!”
房俊哈哈一笑,上千握住马周的手,毫无芥蒂道:“何须如此?房某向来懒散惯了,能有马兄这么一个精明强干的帮手,正是求之不得,恨不得将所有事务都交由兄之手中,在下彻底脱清净才好!您是忙人,我是闲人,以后若是有事,打发人喊一声,在下随叫随到!”
这一番表态,令马周很是有些受宠若惊。
此时的马周,只是深受李二陛下信重,是以忝为中书舍人,任职于门下省,身份地位绝非日后担任中书令时可以相比。旁人对他敬重,只是因为他乃是天子近臣,却绝非因其官职地位。
而房俊是什么人?
房玄龄的公子,陛下的帝婿,堂堂侯爵,礼部尚书!
抡起身份地位,甩出马周几条街!况且,这人混不吝的名声响彻关中,等闲谁的面子也不卖,看不顺眼了便是亲王重臣那也是说揍就揍毫不手软。起先马周遣人去请房俊,说实话这心里颇为忐忑,万一这棒槌以为自己是看不起他,那可就麻烦了,可谁知道顶头上司中书令岑文本忽然屈尊造访,他怎么能把岑文本丢开?
但是房俊春风满面笑容和蔼,和和气气很好说话的样子,让马周不仅甚是疑惑:难道外界传言此人的性情,都是以讹传讹,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只要房俊没表现出激怒之态,便是冷嘲热讽几句,马周也能消受,何况人家如此给面子?
马周当即笑道:“侯爷这话,下官可着实不敢当。您起草编撰的科举制度,下官早已多次拜读,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英明睿智与奇思妙想,必然对科举产生难以想象的深远影响,说您一手奠定百年科举,绝不为过!”
花花轿子人人抬,马周虽然清廉耿直,却不代表不会说些场面话,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态度,正是每一个成功官员所必备。如同海瑞那般铁面无私毫不转圜,无论多高的才华,无论身处哪个朝代,恐怕结局都好不了……
无所谓谁高尚谁世俗,谁正直无私谁又随波逐流,世情便是如此,只能去主动融入。
房俊有些汗颜。
他的这些所谓英明睿智,所谓奇思妙想,都只是建立在无数前辈先贤的肩膀上,利用穿越者的优势,毫无廉耻的剽窃而来,面对马周如此吹捧,着实有些心里发虚……
此刻,那位一直笑吟吟站在书案前的中年人,摆摆手笑道:“你二位莫要如此吹捧,本官听得心头发酸,快要吐了……宾王,此画尚未完成,赶紧画完它。二郎也过来,鉴赏一番宾王的画作。”
此人正是中书令岑文本。
岑文本与房玄龄关系不错,房俊也见过多次,但是说起来,房俊倒是跟他的兄弟新豐縣令岑文书更熟悉一些……
中书令也是事实上的宰相之一,辈分身份都比房俊高,房俊上前见礼,便站到岑文本一旁,看着书案上的这幅余下几笔尚未完成的画作。
宣纸上墨迹淋漓,画着新竹数竿,瘦削挺拔,立于石旁,竹叶参差错落,以浓淡显出不同层次,线条锋锐有力,笔墨细腻,生意盎然。画面清雅秀美,神足韵高,自有一股劲挺拔俗的清刚之气。
房俊不懂画,但是也看得出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佳作,站在书案之侧冷眼旁观,便觉有一种嶙峋挺拔之意透纸而出,令人心神一振!
马周重新回到书案后边,执起毛笔,笑道:“献丑了!”
凝神思虑片刻,下笔如有神,寥寥几笔,一挥而就。
岑文本赞叹道:“浓淡相宜,层次井然,布局疏密有致、毫不紊乱,结构紧密严谨。几棵新竹,顿挫扭旋,生机勃勃。宾王的技艺越发出色,已臻至大家之境,比之二阎,亦不惶多让矣。”
“宾王”是马周的字,可不是那个有名的骆宾王,“白毛浮绿水”是骆神童,此时估计尚在襁褓之中,仍未断奶……至于“二阎”,则是赫赫有名的阎立德、阎立本兄弟。
马周放下笔,赶紧说道:“大人过赞了,二位阎先生具是天资卓越、才华横溢之辈,乃是吾辈之楷模,学习之榜样,岂敢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