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亲兵、胥吏陪同之下抵达码头,看着旧有的堤坝被掘开,一块块石料重新铺设,一段防波堤即将完工,不远处水师的舰船聚集在一处,号角阵阵。
苏定方随意揪住一个古铜色肌肤身材矮状的青壮男子,让其放下手中锤子,笑问道:“天气这么热,工程如此艰苦,可还受得住?”
那青壮男子楞了一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受得住!怎受不住呢?我等‘白水郎’以水为家,最是需要一个良好的码头,现在水师花钱、雇人修建港口,我等不仅可以得到丰厚的工钱还能白得一座码头,再苦再累也受得住啊!”
出乎苏定方的预料,这人的官话居然很是标准,全然不是当地听不懂的方言,惊奇道:“官话说得很好啊,祖籍何处?”
那人答道:“哪有什么祖籍?只不过祖辈相传以前是闽越国人,汉武帝时灭国之后四散各地,因为以水为生所以被称作‘白水郎’。”
苏定方了然,他虽然是武职,却读过不少书,堪称文武兼备,曾读过汉武帝灭闽越国时期的史书。
闽越国灭亡后,其国人或逃亡入海,或逃入山谷篁竹之中,或居沼泽中,以避大汉之追剿。逃入山谷篁竹之中成为“山越”,居山谷者为“畲族”,水居者为“蛋民”,亦做“疍民”,或称“白水郎”。
“白水郎”不仅遍及闽越沿海,更有横舟过海抵达琼、崖二州者,繁衍生息、以水为生,面前这座港口因为聚集了很多“白水郎”在此生活,所以名字就叫“大蛋港”……
苏定方背着手,笑眯眯好似一位慈祥的长者,全无水师都督之威严霸气,温声道:“现在没什么大汉、闽越了,大家都是唐人,自当团结一致为了建设更美好的家园而努力。听闻这一次修建港口虽然由崖州县衙负责招募工匠、民夫,但所需之工钱、饭食则是由水师供给、县衙分配,却不知每餐饭食质量如何,能否补充繁重劳作之消耗?”
一旁的崖州刺史卢承庆满头大汗,一颗心揪起来。
他出身世家门阀,身份高贵,虽然不敢说什么清如水、明如镜,但还做不出贪墨民夫、工匠的伙食这种没品的事情,否则一旦泄露出去不仅他的仕途生涯立即告终,连家族名望都将受到牵累。
可崖州这地方天高皇帝远,几乎是大唐帝国疆土最南边的州府,说一句“穷山恶水出刁民”似乎有侮辱之嫌,但崖州几大家族把持州府、各处县衙乃是实情,这些人素来阳奉阴违,万一私底下贪墨了伙食费被苏定方查出,最后的罪责肯定要自己这个刺史背负。
旁人或许不敢将他怎样,可苏定方却敢。
倒不是因为苏定方这个水师都督的权威,而是其“房俊走狗”这个身份,一旦房俊要责罚他,范阳卢氏祖庭里那几位族长、族老大抵会痛痛快快将他绑缚起来送去房俊面前,任打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