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关中多雪。
刚刚还是晴天,一转眼云彩便阴暗下来,不多久,又是一场瑞雪飘飘洒洒的从天而降,将八百里秦川笼罩在一片凄迷之中。
芦花一般洁白轻柔的雪花纷纷扬扬,随着北风在天地间翻卷舞动。
天有些冷,却正是煮酒赏梅的好时节。
申国公府花园之中。
荷花池早已封冻,池畔的凉亭中早有仆人准备好了炭炉泥壶,又在周围放上一道风围,北风不透,这冷意便消减了许多。
大雪把申国公府连绵的楼台屋宇落得寒冷、凄清、静谧,仿若与世隔绝。天地间除却由雪花飘落时发出的索索细小声音和红泥小火炉上水壶咕嘟咕嘟的声外,没有别的任何声响。
侍女仆人都被远远的打发开去,凉亭之中,两人对坐。
地上铺着厚厚的锦垫,隔绝了寒冷。
申国公高士廉年过六旬,但保养得宜,一袭宽大的蜀锦寿字暗纹棉袍,贵气堂皇。一张国字脸上笑容宁和,花白的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气度俨然。
坐在他对面的,却正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神情有些憔悴,亲手提起火炉上的水壶,洗茶、泡茶、分茶,动作熟练,仪态恭谨。
长孙无忌少年丧父,与母亲、妹妹被异母兄长孙安业赶出家门,由舅舅高士廉抚养长大。高士廉见李世民才华出众,便将甥女嫁给他,长孙无忌与李世民成为郎舅。正是因为高士廉的爱护栽培,才有长孙皇后的母仪天下,才有长孙无忌的权倾朝野。
对于自己这位舅舅,长孙无忌视如亲父。
高士廉端起洁白细腻的白瓷茶杯,看了看晶莹翠绿的茶汤,轻轻的啜一口,一股回甘萦绕在口齿之间,清新甘醇。
放下茶杯,便叹道:“那房二到底是干了一件雅事,这清新隽永的茶水,较之以往融汇百味的煮茶之法,的确倍增雅致,清新之中蕴藏着甘醇,平淡之中透露着隽永,恍如人生啊。”
长孙无忌凝视这自己面前的一杯茶水,闻言,陷入沉默。
高士廉也不看他,缓缓的品着茶水,眼眸望向风围之外的荷花池另一畔。
自己的外甥自己当然了解,他相信即便是遭遇了最沉重的挫折,这个外甥已然会自己想通想透,从谷底走出,根本勿需自己去开解劝导。
雪落无言,落地无声。
天空中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恣肆飞扬。顷刻,天地间便一派白雪皑皑的世界。
荷花池畔的一丛梅树迎霜傲雪,淡红色的花朵在肆意飞舞的雪中任意绽放,红花灿灿,冰肌玉骨。梅花与雪花相衬成辉,相映成趣,虽然距离稍远,鼻端却仍然似有阵阵芳香迎面扑来,清幽怡人,沁人心脾。
茶香梅香,不分彼此……
良久,长孙无忌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高士廉这才收回目光,慈爱的看着长孙无忌,才发现一向意气风扬的外甥脸上,已然多了许多愁苦的皱纹,以及深深的疲惫和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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