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作为江南士族的领袖,萧瑀又不能漠然视之。
自晋室南渡之后,江南士族早已彼此依存,成为一个利益整体,联姻、经商、官场,各个方面的通力合作,才使得即便暴烈昏庸如隋炀帝杨广,也不得不对江南士族心存忌惮。
团结,才能强大!
因此,即便非常不看好谢家的这次举动,萧瑀也必须予以支持,否则若是引起江南士族内部的离心离德,不需要皇帝下手,这个利益集团也会烟消瓦解……
皇帝前来崇贤馆,便是萧瑀暗中运作。
事已至此,他也是退无可退。
萧瑀只得心中暗叹一声,开口说道:“雪庵先生之言,细思确有道理。而且,原本房俊率学无诞,突然之间便连续作出这许多脍炙人口、传播久远的诗词佳作,可确实令人生疑。比如他的许多词赋,都对人性或者情感有着深刻的见解,一个人未曾经历过那种情感的人,又怎么能写得出那样深刻的词赋呢?”
李二陛下闻言,淡淡的看了萧瑀一眼,心中着实有些愠怒。
朕御极天下、执掌乾坤,江南难道就不是朕的领土了么?
朕只是要建立一个东征的桥头堡而已,你们这帮所谓诗书传承的江南世家,就像动了你们的命根子似的,疯了一般一次次的反击!
真当朕的刀子不利么?!
说实话,若非忌惮着东征大局,李二陛下是真心想要在江南大开杀戒!
身为大唐领土,却始终游离于大唐控制之外,这是对一个野心勃勃想要成为千古一帝的帝王最大的挑衅!
相对来说,房俊抄袭与否,根本就不重要!
他们不是来指责房俊抄袭,而是来找朕的茬,质疑朕的权威!
他心里百转千回,计算着取舍得失,对萧瑀极为失望……
一声醇厚的嗓音,在门口悠悠响起“敢问宋国公,您可否有传颂一时的佳作流传于世呢?”
听到这个声音,李二陛下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安定,唇角甚至都不经意的挑起一个弧度。
这种找上门的挑衅,可是房俊最擅长应付的!
越是如此看似无法解释的事情,房俊反而越是稳妥!
即便现在就连皇帝自己心里都不确定这篇《爱莲说》是不是房俊抄袭的,但是皇帝知道,哪怕真的是房俊抄袭的,只要他敢抄,他就一定有办法对付!
不知为何,李二陛下居然对房俊有了一种迷之信心……
众人都寻声望去。
崇贤馆正堂的门口,站着一个锦袍少年。
明亮的阳光从他的背后投射进来,将他的身影轮廓照射得显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他的脸庞背着光,处在阴影里,只看得见宽阔的肩膀、修长的四肢,却看不清五官长相。
只有那一双眼睛,却闪闪发亮……
萧瑀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噎得难受。
是否有传颂一时的佳作流传于世呢?
这个问题很诛心,因为答案是……没有。
作为朝中清流文臣的领袖,出身后梁皇族、江南世家的萧瑀,的确没有一篇佳作流传于世,这的确是一个缺憾。
现在被一个未及弱冠的后生当面指摘,萧瑀难免老脸微红,有些恼羞成怒。
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底的恼怒,萧瑀淡淡开口道:“萧某愚钝,读书几十载,领略圣人微言大义,却未曾稍有建树,着实惭愧。”
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没有佳作传世,亦无需粉饰。
谁敢不敬重这位身份尊贵的清流领袖?
偏偏,萧瑀今日便遇见这么一个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存在……
房俊嗤笑一声,信步走进大堂,先后对李二陛下和李承乾施礼,然后将目光看向王雪庵。
刚刚在门口,他可是完全听见了王雪庵对他的指控。
不得不说,这个老家伙的观点其实是极有道理了,但问题是,就算我是抄袭的,可特么也不是抄袭你的啊!
他盯着王雪庵,语气轻佻:“敢问这位老先生,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诬陷忠良?”
李二陛下面沉似水,对于房俊的嚣张,置若罔闻。
倒是太子李承乾的涵养差了一些,闻言,微微一笑。
就是这种不着调的语气、透着怪异的说话方式,满满的全是嘲讽与蔑视,很好!
王雪庵脸色一红,尚未说话。
萧瑀以及与其愠怒道:“放肆!尔说《爱莲说》乃是你所作,可你一个黄口孺子,从未经历过人世浮沉、人情冷暖,如何能做得出此等惊才绝艳、超凡脱俗之名篇?”
房俊看向萧瑀,嘴角一挑,露出一个鄙视的笑容:“宋国公有国破家亡之沉痛,卖身侍贼之羞辱,却为何也不曾作一篇人世浮沉、人情冷暖的名作?”
丝毫不在意气炸了肺的萧瑀,他淡淡续道:“所以,天才的世界,你根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