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贵顿时一惊,上上下下打量薛仁贵一番,惊喜道:“居然是故人之后?哎呀呀,你若是不说起,某还当真想不起来!那时你随你父前往虢州,怕是只有四五岁吧?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只可惜尔父早?,两家却是断绝来往矣!”
张士贵的欣喜显然并不是做作,双手将薛仁贵拉起,拉着他的手感慨道:“当年吾与尔父情同手足、相交莫逆,只可惜命运作祟,阴阳永隔。你这孩子也是,即便尔父不在,缘何便不登吾之家门?现下住在何处?生活是否宽裕?昔年曾听尔父提起,为你聘了一位河东柳氏的良配,后来可曾婚配?”
从张士贵的态度,薛仁贵感到自己的父亲与其之间的感情看来相当不错,否则不可能父亲死了这么多年,两家有素无来往的情况下依然记得自己婚配柳氏之事。
否则以张士贵今时今日之地位,完全没有必要同薛仁贵虚与委蛇。人活半百,古旧亲朋多了去了,怎么可能每一个找上门来的都热情相待?
薛仁贵心中感动,可是张士贵问起现在住处、生活如何,却很是窘迫。红着脸吱吱唔唔半晌,才说道:“柳氏贤惠,晚辈幸甚。”
张士贵何许人也?整天跟朝堂之上一堆人精周旋,早炼出一副火眼金睛,一看薛仁贵神态,便知有难言之处,心里便明了几分。
“既是故人之后,又称呼某一声叔父,某又岂能亏待?不若这样,尔回去收拾家业,然后来长安寻某,今后便跟在某的身边。尔父既然故去,某自有责任照拂与你,不许自矜。”
话是好话,用意也是极好,我与你爹是好友,你爹死了,我自然会照拂与你。
换做旁人,这话没毛病。
但是在自尊心极强的薛仁贵听来,却有些不是滋味……
咱有手有脚,更有一身力气可上马杀敌,岂能如乡间浪儿一般依附于张士贵,求一碗饭吃?尽管从张士贵的态度来看,是决计不介意白养他薛仁贵这么一个故人之后,但薛仁贵心里受不了。
张士贵特意点明薛仁贵不要自矜,就是要他别抹不开面子,既然有父辈这一层关系在,照顾他便是理所应当。
可薛仁贵怎么可能不自矜呢?
堂堂七尺男儿,要食嗟来之食么?
薛仁贵面容一整,拱手道:“叔父误会了。晚辈身强体壮,怎可依附于叔父羽翼之下,浪荡行迹无所作为?实不相瞒,晚辈今日前来,是想厚颜请叔父代为举荐,晚辈志在军伍,想要从军搏一个前程,即为自己寻条出路,亦使家父在天之灵不至因儿孙苟且而蒙羞,还望叔父成全!”
“呵呵……好样的!尔父若真有灵,当因尔之志气而自豪!”
张士贵越看薛仁贵越是喜爱,便拉着他的手想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贤侄跟某过来,咱们好生谈谈。”
便拉着薛仁贵登上了刚刚摆渡过来的一架四望车。
上车之后,薛仁贵略显拘谨,张士贵命人送来酢浆干果,请薛仁贵饮食。
薛仁贵推迟不受。
张士贵也不强迫,稍作沉吟,开口说道:“按说,贤侄有所求,某不该拒绝。只是现如今某身在禁中任职,所统部署皆为护卫宫禁之虎贲,尽皆出自武勋世家,实在不适合将你调入其中。况且某久疏战阵,将近十年未曾统兵上阵,贤侄在某麾下,亦不过是打熬资历而已。”
听到这里,薛仁贵就心凉了半截儿,刚要说话,却被张士贵制止。
张士贵望着薛仁贵说道:“某想知道,贤侄想要投军,是想要保一个前程,亦或想闯一份功业?”
投军是手段,但目标却不相同。
若只是窘迫于现状,想要投身军伍谋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以张士贵的能量也不算困难。但若是志在千里,想要以此晋身搏出一番功业,那就要作另一番安排。
薛仁贵听话有转机,当即说道:“叔父明鉴,晚辈虽然才疏学浅,却也有一身杀敌的本事!大唐如今四海未靖,晚辈愿以此身搏一个封妻荫子、名标青史!”
“好!”
张士贵赞了一声,神色之间颇为欣慰,想了想便说道:“如今北疆动荡,土谷浑、突厥残余皆蠢蠢欲动,战事随时爆发。便是西边的吐蕃已不甘蛰伏,总要与大唐一较高下。不过这几处虽然有战争危机,但到底何时开战,牵扯的因素太多,谁也说不定。或许是三年五载,亦或是十年八年,去之无益。不若这样,某与房相二公子曾有数面之缘,交情也有一些,便修书一封,举荐你前去水师效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