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站起身来,一头就向一侧的廊柱撞去。
“砰!”
一声闷响,少女软软的跌倒在地。
光洁的额头依然瘪了下去,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眨眼间就洇湿了地面,汇聚成一片小小的血汪……
苏定方满脸惊愕。
他着实未曾想到,如此看上去清清秀秀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子,居然性烈至此,不惜以死殉情!
堂中的兵卒也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一时间大堂内居然诡异的安静,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良久,苏定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复杂道:“抬出去吧,好生安置。”
苏定方刚烈半生,心中从来不曾有过儿女柔情,唯有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方才是他一生当中追求的目标。殉情这种事情,他只是听过,却从未见过,更加理解不了。
还有什么能比活着更加重要呢?
尤其是这样一个弱女子,为了心中的那份至情可以以死相殉,带给苏定方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生当同衾死同穴,妾虽无言妾已决……”
苏定方喃喃低语,嗟叹一声,吩咐身边的随军书吏:“呈文当中,便加上一句此女乃是杨颢正妻吧。”
书吏赶紧说道:“这个……恐怕不妥吧?下官已然听从顾家多人说起,这顾家小姐虽然与那杨颢有夫妻之实,却从无夫妻之名。杨颢乃是前隋帝胄,陛下想来定然是要厚葬的,按规矩,他的正妻是要钦赐一个世子妃的头衔与他合葬的。若是单单如此尚且好说,杨颢是要有墓志铭的,作为他的正妻,必然要写进墓志铭里去。可是这顾家小姐根本就不是杨颢的正妻,如此一来,都督您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诘难?”
古人最是讲究一个名分。
所谓“名正则言顺”,任何事情都得有一个名分大义。
将不是杨颢正妻的顾氏小姐与之合葬,且在墓志铭上留下名讳……那简直就是愚弄天下,那些道学先生定然对苏定方发起诘难,指责其不顾纲常伦理,甚至是欺君罔上……
这等罪名虽然不至于使得苏定方前程尽毁,但是异日升迁的时候成为障碍是肯定的。
问题是这么做不值得啊!
苏定方又岂能看不清这其中的道理?
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却要自己背负后果,怎么看都是傻得冒烟儿。
可是看看那辈兵卒抬出去的顾氏小姐的尸体,苏定方的心肠又软了下来。
世人口中皆言恩情爱慕,当真能做到生死相随者,又有几人?
如此刚烈的女子,既然能有幸得见,总得为她做点什么。
“生同衾死同穴啊……这话说的容易,几人能做到呢?罢了,某今日便心软一回,成全他们吧。”
下了决定,苏定方莫名的觉得心情很是放松。
难道自己也被这儿女私情所渲染了不成?
深吸口气,苏定方下令道:“将顾家男丁全部甄别出来,严明身份之后,尽数处斩,一个不留!”
还好,自己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苏烈苏定方!
该杀人的时候,绝对不手软!
“诺!”
廊下候命的兵卒一声应诺,转身大步离去。
稍倾,纷乱的雨幕中,传来阵阵哀嚎咒骂。几声惨叫过后,天地之间便唯有那大雨落下的声音,单调而喧嚣……
*****
苏州城外。
雨仍未挺,但是天色渐渐亮起来。
一匹战马由城南快速驰来,到得城门外一处树林附近,战马悲鸣一声,前腿一软,俯冲着一头扎倒在泥泞的泥路上。马上的骑士反应迅速,第一时间甩脱马蹬,从马背之上跃起。
只是战马倒下得太过突兀,尽管骑士反应很快,左脚也被倒地的战马带了一下,落地后一个踉跄没有站住身形,在泥路上滚了两滚,满身泥浆……
树林中当即便有人冲了出来,刚想要开口喝叱,却见到眼前狼狈至极的骑士乃是军中的校尉……
“吾等参见习校尉!”
席君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微微抬头,倾斜的大雨便将脸上的泥垢冲掉,他舔了舔嘴唇,定了定神,回身怜悯的瞅了一眼依然力竭气绝的战马,这才沉声说道:“立即召集兵卒集合,尔等随我进城!”
“诺!”
两个负责放哨的兵卒当即反身回到树林当中,片刻功夫,一支精锐的轻骑兵便拉出树林。
苏定方早已在此处安排了部队,只等着坞堡那边一旦攻破,立即令这支部队冲进苏州城,包围顾家的老宅,将顾家上下一网打尽。
席君买忍着一身疲累,翻身跃上一匹兵卒牵来的战马,大手一挥:“随我进城!”
“诺!”
众兵卒轰然应命。
早就在这树林子里隐藏得腻歪了,下了一夜大雨,虽然有蓑衣挡雨,却依然被淋得湿透,加上夜风阴凉,一个个都快要冻僵了。此时见到能够纵马疾驰,都是兴奋得很……
一支超过百人的轻骑兵快马加鞭,一路向着苏州城门疾驰而去。碗大的铁蹄践踏着泥泞的路面,泥水飞溅,践得马身、人身一片狼藉,但所有人都紧紧抿着嘴,只是不停的催马。
片刻之后,苏州城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