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
猝不及防的大实话让萧融噎了一下,这回的噎是形容词,不再是动词,但他的脸还是变红了一点。
他小声道:“那我可以向你保证,未来的几十年我都还能活蹦乱跳,但你不可能就这么心满意足了,你总会有新的想要的东西。”
屈云灭心想,对。
我想你能不再敷衍我,不再发出模棱两可的保证,我想你明确地告知我,未来的几十年,你都会“在我身边”活蹦乱跳。
只要在意某件事到了一定程度,每个人都能化身列文虎克。在意识到自己喜欢萧融之后,一夜之间,屈云灭就把萧融对他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想了起来,曾经他感到熨帖、感到满意的话语,重新想起之后,他才发现句句都有漏洞,萧融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他用花言巧语欺骗自己,用他的话术蒙骗每个他想要利用的人,而最初的时候,屈云灭也是其中的一员。
若是那个时候,屈云灭发现了萧融的小心思,他一定会暴怒异常,而如今的他其实也是生气的,但生气的点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气萧融是怀着别样目的接近自己,他只气过去了这么久,萧融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他松动了许多,也慷慨了许多,有些屈云灭从未奢望过的,萧融都愿意给他了,那为什么还是不愿给他一句诺言呢?
他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只是他不愿意去想。
就是……在萧融眼中,那种事情也只是“玩玩”、“放松”,它的意义并不深重,那夜过后激动地去找长辈、宣布雄心壮志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在他幻想洞房花烛、相伴一生的时候,萧融可能只是打了个呵欠,然翻身就睡了。
这个可能性真的好残忍,屈云灭不愿去想,却架不住它像个怪兽一样,张牙舞爪地闯入他的脑海,砸烂拿些美好的幻想,然后在一地狼藉当中,对他狞笑着耀武扬威。……
屈云灭垂下眼来。
萧融:“……”
他看着屈云灭眼皮一点点的往下耷拉,眼皮越低,他的情绪越失落,搞得萧融心惊肉跳,不住地反思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
没有啊,他的语气很和善啊。
萧融不解,他正要问问屈云灭在想什么,然后他就看见屈云灭抬起头,像是孤注一掷般的对他说:“我想要跟你喝酒。”
萧融:“…………”很好。
虽然屈云灭没有玩物丧志,但他已经跟那些世家子弟有一个共同点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萧融才觑了一眼屈云灭:“你应当知道,喝酒与……亲热并非是必须同时做的吧。”
他本想用个比较婉转的词,但这里就他们俩,而且做都做了,难道还怕说么。
听他这么直白地把那件事说出来,屈云灭笔直地站着,然后嗯了一声。
但在萧融开口之前,他又说了一句:“可要是不喝酒,你也不会同我亲热。”
萧融一愣,他看向屈云灭的眼睛,但后者把目光转到了一边的窗子上。
窗外人来人往,叫卖和说笑不绝于耳,但热闹是别人的,百姓尚有安心生活的那一日,他们两个却只能见缝插针的享受人生,萧融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享受过,虽然他住在最好的地方、用着最好的器具,可他也操着最多的心、担着最多的惊。
屈云灭比他还惨,十年来没放松过一刻,被迫一夜长大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怀念过童年的时光,玩是什么?他不知道,他的人生就是变强、打仗、变强、打仗。
要么他打死别人,要么别人打死他。
他的奢念和贪婪都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因为这人仅此一个,且毫无代替的可能,所以他的底线也是跟着这个人忽高忽低,萧融对他好一些,他就奢望更多,萧融对他差一些,那他就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人还在他眼前就行了。
但萧融其实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看到屈云灭变得如此卑微。
心里感到憋闷,也感到恨铁不成钢,萧融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这么一股失望的狠劲:“屈云灭,你就不能硬气一点吗?”
屈云灭听到他的声音,就把头转了回来,萧融的话语钻进他的脑子里,但他一时半会儿分析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微愣地看着萧融,后者被他看得脸热,语气也越发恼羞成怒:“就是因为你总这样,所以我才生气。你觉得我会喜欢打木桩么?我不喜欢,但你认为这个对我有用,所以你就把我带到军营里去,你对我好、你尊重我、你关心我,这些你全都做到了。可是你知道我根本不想看到你这样么?这会让我感觉你在为我牺牲,可我又没有想要剥削你、折辱你,这不是我的本意!”
屈云灭的神情渐渐变化,他沉默下来,突然问萧融:“所以,你还是不想欠我吗?”萧融:“……”
这回他是真炸了:“到了今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么?再说欠不欠的,那就是掩耳盗铃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事事以我为准,你想顾及我的意愿,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心情也是我的意愿之一,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现在,我想让你对你自己好一点。”对自己好。
屈云灭觉得怪,因为他从未对自己差过,他想杀谁就杀谁,谁欺辱过他,他都一笔一笔记着,早晚都要还回去。
一辈子都在过苦日子的人,是意识不到他到底缺了什么的,萧融说什么他便听什么,其实这也是安全感缺失的一种表现,他怕萧融离开,所以绝不踏过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