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太夫人尚有顾忌。是绝不可能把自己当成筹码去拼一把。
行昭紧紧握住杯盏,手指抠在蹙金丝镂空纹路里,紧扣的时间久了,手指就有些发白。
“熬药是在正院里熬的,方子、药材还有人手都是正院里的人。太夫人说药里有问题,那肯定是在拿药、熬药和端药的过程中被人动了手脚。”脑子烧久了,就有点锈了。可到底狗头军师练得久了,立马从善如流地变换了思路,“那日人多又杂,贺琰带着外院的人进来了,太夫人也带了人进来。正院出了这么一大桩事儿,二房会派人来看,得脸的仆从们也会四处问...”
“谁能进正院?”行昭埋头闷声问。
“药是月巧熬的,贺太夫人身边的张妈妈给端过去的,月巧被打发到了庄子里,没过几天就病死了。死无对证又时过境迁,熬药中出现过什么事儿,什么人。根本没有人回答。”
六皇子探查得很用心。
如果这就是行昭的心病与纠结一生的心结,那他一定竭尽全力去打开,只有当这件事完完全全尘埃落定水落石出的时候,行昭才能真正放下。
这个世间只要能用钱与权办成的。从来都不是难事儿,贺家用的几乎都是经年的家仆,可用久了人多了,难免有些心眼就大了,人最怕心大,心一大,嘴巴就跟着大。
皇子打探外臣家事容易引起误会和猜忌。和她比,猜忌算什么?
那个时候,在她哭着尖叫着看着自己母亲死在眼前的时候,他没有在她的身边,那现在他一定要在她身边。
一个人太孤单了,两个人一起,连手带心都是暖和的。
六皇子眉眼放得柔和极了,可惜一腔柔情做给了瞎子看——狗头军事思考的时候,一向认真极了,什么也看不见。
行昭总觉得有事儿没想到,拧紧眉心,话头沉得很低,眼神定在不远处高几上的文心兰叶上。
既然不是方子的问题,那就是药汤被人加了东西...
熬药中,端药中,甚至喂药,都有可能出现问题。我只是数据
而这些都是在正院完成的。
谁能进正院?
除了刚刚想到的人,世家老宅里还能有什么人!?
仆从,主子...
等等!还有介于仆从与主子之间的存在!
姨娘...妾室!
她们算是主子,因为她们睡在男主人的枕边,可她们又不是主子,因为她们还需要服侍女主人——就像丫鬟一样。
万姨娘...万姨娘!
她住在东厢,离正院很近,几百米的脚程,又是长房的人,进出是小门,万姨娘出身首富商贾之家,出手大方阔绰,守门的丫鬟婆子几乎全都受过她的好处...
要查就要进内宅,可贺家的内宅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我回临安侯府好不好?”行昭仰头与六皇子商量。
“不好。”
六皇子回答得很快也很平静,可脸上一冷,“这个没商量,贺太夫人这样一闹,你回去了,你哥哥回去了,老谋深算,说的就是她。”
行昭看着他没说话。
六皇子最受不了行昭这样看他,从小就受不了,不自在地扭过头去,“想都别想回贺家。万氏已经在查了,你的庶妹庶弟也在查,贺家掌事的仆妇也没落下。”话一顿,没再接着说下去。
其实太夫人不可能没查出来幕后黑手是谁吧?可她偏偏要在行昭面前揭开,要让行昭亲手把谜底查出来...
谜底,只可能有利于她自己。
六皇子其实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腰一弯,克制住想揉小娘子头发的*,嘴角一勾,“烧糊涂了,也笨了,笨点儿好,我聪...”想一想又一笑,后话便湮没在沉迷的夜色中。
少年的侧脸很清俊,高挺的鼻梁,白净的肤色,茶色的眼睛。
全都无一遗漏地在暖光之下。
行昭真是烧傻了,痴痴愣愣地抬起头来,弱声弱气问句话:“我可以信任你吗?阿慎。”
“你可以像信任方皇后一样信任着我。”
月凉如水般轻薄,少年郎却郑重其事地做着事关一生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