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图自然是方祈送过来的。交兵符的时候私下将四方舆图都扣下来并未上缴到兵部,舆图是精描细绘的,定京城外城哪一处有哨所,哪一处排了多少兵马,哪一处的暗哨建在半山腰上都是说得很明白的,这本是方祈当年想扣下以作留念的物件儿,如今交到六皇子手上倒是重新派上用场了。
看军用舆图要有天赋。更要后天有人教。行景天赋再好,如果没方祈教他,照样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行昭瞧不太懂。瞅了两眼,一根细线贴着另一根细线,慢慢往下延伸环绕着定京的护城河,像缠成一团儿的线。
六皇子会赋词作诗,行昭信。
如今世道尚属平稳盛世,就连宫里头开的学监对于兵法布局都是草草略过,行昭万万没想到六皇子还学过这些东西。
“是什么时候学的啊?”
行昭添了盏热茶,再捻起袖来帮忙研墨。
六皇子头也未抬,抓紧时间圈了个哨所。做出批注来。答道,“上次从江南死里逃生之后,我就在书阁里找这些古籍看了。”
这么早啊...
行昭手头一顿,再接着磨墨,墨块儿渐渐化开。从浓烈转向浅淡,最后漾开在清水之中,成就了一朵繁复的花。
她没有和六皇子提及过能不能荣登大位,也没有提过如果能,他们之间又该如何相处——老皇帝与方皇后旧事尚在眼前。
势力大的,身上还担着拥立之功的岳家,想相濡以沫一直走下去的两夫妇,一边是江山,一边是爱人,无论谁上位,方家对西北的绝对辖制权都不可能为新皇所忍受,忌惮、削弱、再反目成仇,行昭无端想起来,是谁说过她像极了方皇后来着?
哦,是蒋明英。
行昭却知道这只是一种恭维,她永远也变不成方皇后,她没有方皇后的急智、果敢和忍心。
心境不平复,磨墨的手自然就跟着抖。
墨水有一两滴小溅在了木案之上,行昭赶忙用帕子去擦,素绢白布瞬时就氤氲上了两滴墨。
六皇子闷声闷气地笑起来,“生儿傻三年,长姐诚不欺我。”
行昭把墨块儿一放,愣了愣,随即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终究是心一横,又拿起墨块儿来捏在手中,也不研磨也不放下,轻叹一口气儿,轻声问他:“阿慎,你想坐到那个位子上吗?”
问完就后悔了。
答案显而易见,世间谁人不想?
位高权重,只手遮天,锦衣玉食,不必再看人眼色听人谕令地行事...陈显为了那个位子,儿子都不想要了,能问出江山美人这种话来,根本就是脑袋缺根筋,生活不是话本,更不是活在梦里。
听过行昭的话,六皇子也跟着愣了愣,想笑可嘴角勾不起来,索性将笔放下,双手交叉相握,神情很认真也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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