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想象得到那位生了对凤眼的极乐宫主人,应是以一种又妩媚又自然的姿态倚在皇帝身侧,一只手轻摇纨扇,一只手执着奏章,用她温柔却又清朗的声音将军国大事一一念出。
天衣无缝,这是一位和自己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美人。
可心里又难以抑制地有一些隐忧,呼弥乾真方才问他:“靖章王,你会助我一臂之力的,对不对?”
今日是乌雅的太子说这句话,那明日,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对不知道哪位可以翻云覆雨的人说出同样的语句。
因为皇帝不在,御书房后面打扫花园的宫女也敢一边做事一边轻声说话。无非是哪位姐妹被皇帝赐给什么侯爵后一步登天,谁又痴痴等着个穷酸侍卫放弃了大好儿郎,昨日谁在太后面前办事得了什么赏,谁又因为给主子丢了脸从屋内被罚去洒扫庭院了。
继而又有特意来花园采些花瓣的宫妃们笑吟吟讨论着首饰,衣料,胭脂水粉……
宫中女人的话题,大多也就这样了。
她们或平凡或高贵,有些人的眼睛或许可以看到很远,可她们的心是不太敢飞得太高的。
“昭衍,你等久了。”皇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没让人通报,自己一人有些疲惫地走进门。
陆昭衍忙起身下跪行礼,皇帝虚扶了下:“起身吧,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多礼。”
皇帝心情显然非常不好,钱公公不算是个特别会伺候主子的人,因而这个时候往往就站到了外面。只徐福蓉捧着茶进来,放在御案上,再悄无声息地退下。
大约是因为洛文珺不在,皇帝坐着喝了几口茶,又有些心绪不宁地站起来走了几步,方转头问陆昭衍:“你来定是有事吧。”
陆昭衍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将乌雅那边的事一一秉明给父皇。
“都这么多年了,舜华姐姐还是想不开。”陆文湛听了陆昭衍的汇报,惨淡地笑了笑,“过去那么看淡功名的一个人,如今竟比她母后当年还疯狂。昭衍,此事你怎么看?”
陆昭衍听皇帝依然叫华阳长公主姐姐,语气亦是温和,可那双眼睛里沉沉的光,却令人如芒在刺。
他便只能垂手道:“如今自是要想办法稳定住乌雅的局势,让亲我们大周的乾真王子登上王位。只要华阳长公主手中没权力,便不能对大周造成威胁。”
皇帝看着自己这名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养子谦卑恭顺,小心翼翼揣摩自己想法的样子,有种说不出是怜爱还是妒忌的感觉,轻轻叹了一口气:“舜华姐姐自嫁入乌雅,权力,便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陆昭衍闻言,微微抬了抬那双晨星般的双眸:“儿臣明白了。”
待陆昭衍出去,皇帝便像被抽去了所有元气一般,倦怠地瘫坐在椅子上。
徐福蓉进来上点心,掐丝珐琅黄花底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块绿豆糕。
那是谢柔云亲手做的,清淡可口又解暑,皇帝很是喜欢,最近每天都要吃上几块。
徐福蓉看他取了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吃了,正欲告退,皇帝却突然开了口:“朕有些怀念怀玉的藕粉桂花糕了,以后就用惠仪宫的点心吧。这盘你拿去给外头守门的几个侍卫吧,天气怪热的,辛苦他们了。”
徐福蓉忙应了声“诺”。
皇帝又吩咐了句:“告诉怀玉,藕粉桂花糕里多放些糖,朕这些天嘴里总是发涩。”
眼见着徐福蓉退下,皇帝微微张开了自进门起一直握着的左手,紧紧盯着掌中一块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绿豆糕。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年为何娶了这么多名高门大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