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张南皮的旧账,他号称“屠钱”,靡费不知凡几,在封疆中是数得着地,翁同龢在世时曾当面斥为“恣意挥霍”,现在借最后时机来陈述,用意自然昭然若揭。
“……粤汉铁路、鄂境川汉铁路筹款办法,迄今来定,四国银行团办事亦非可靠,请皇上饬旨由邮传部接办,以期早日竣工。梁士颇有实干,还望皇上倚重。”
那桐这回也一起来了,听了心里却不痛快,张南皮口口声声说要由邮传部接手,但又说路事非梁士不可,岂不是无视他这个尚书?但探病之时,如何作,再不痛快也只能忍耐。
林广宇心里清楚,只说:“张师傅放心,梁士之才朕心中有数,现为邮传部侍郎,统管天下铁路修建之事,将来定有重用。”
“那便好!便好!”张之洞吸口气又道,“铁路股本构成臣向持官民各半之议,川汉、粤汉两路修建,任务繁重,工程浩大,须得官为主持,已有主心骨,必可早日建成,请准本省商民永远附股一半。”
“朕诏书中原有铁路准予商办字眼,自然无所不允。”
“第二样便是汉阳铁厂。老臣为这铁厂,穷尽湖广之财,赢得骂
几经蹉跎,眼下虽有起色,仍踉踉跄跄、脚步不稳京后曾面诉详情,直言湖北财政凌乱,与铁厂干系甚大。是非曲直,纵有辩解之处,亦是无用,倒不如老臣坦然承担……”
言下之意便是愿将所有过失一并揽在身上,让林广宇不要追究继任湖广总督陈夔龙的亏空责任。
林广宇宽慰他:“铁厂内情,朕已知晓,财政清理原是正本清源之举,并非直接针对何人之意。张师傅行事,开风气之先,行他人未敢行之事,朕极钦佩,纵有过失,也是瑕不掩瑜。何况一心为公,不掺杂任何私利,尤为难得。有人原先讲‘张师傅是做学问的,他是办实事的’,但朕以为张师傅非但学问精深,办事亦大有成就。虽是清流出身,但绝不像某些人干了一辈子清流,只知道讥讽、拦路,却不曾干成任何一样实务。”
这“有人”便指袁世凯,张南皮最恨他人说他不干实事,听这番评价,真算得上死也瞑目。某些人明指群体、暗却指摘翁同龢,翁平素惯以清高自誉,对李鸿章行事每多掣肘,结果未成一事。林广宇亲政后,大臣隐隐约约便形成了如此印象:其一,皇帝对翁同龢的评价在降低,虽因师生之道不能多言,但对翁同龢的褒奖是少之又少;其二,是对康有为的疏远,年号改成了维新,要求九年立宪,但康有为的地位和作用早已不像戌戌年那样突出,所谓“宪政旗手”更是名义上地标榜,隐约其上的反倒是梁启、杨度等人。
听皇帝这么说,张之洞终于放下心来,直道:“皇上如此说,臣当含笑九泉,余无他念,惟愿皇上立宪功成、国家早日中兴。”
按惯例,林广宇最后问道:“军机大臣之职,张师傅可有人才保荐?”
“两个。”张之洞伸出两个手指头,“一是戴少怀,一是6凤石。”戴少怀即法部尚书戴鸿慈,6凤石则是吏部尚书6润。
众人与张之洞一一告别,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是不是见张南皮的最后一面了?
果然,当夜十时许,张之洞撒手归西,最后遗言是:“某生平学术、治术,所行只十之四五,心术则大中至正!”
天明后军机觐见,第一件事便是谈论张之洞遗留下来的空缺。
—
6润是老官僚,与维新理念并不契合,对重用留学人才与举办新政都持批评态度,立场较张之洞更为保守,林广宇评价很低,实在是因为腾不出手去动他,便道:“6凤石年事已高时年68岁成,朕属意戴少怀,庆叔你看怎样?”
皇帝既已明确表态,奕劻自然不便阻挠,无论是6还是戴,与他都无干系,便赞成说:“皇上言之有理,奴才也这么想,而且戴少怀出洋考察过,办理外交也方便些。”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接下来便谈恤典。
“张师傅经年老臣,应该格外从优,朕决意追赠其为太子太保,赏陀罗经被,入祀贤良寺,赏银三千两治丧,由载沣替朕主祭,规格不能低于袁世凯当日丧典。”
既然规格不能低于袁世凯,那么又是三亲王前往,载沣代天祭奠,但既已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当然熟门熟路。
最后便是谥号。按理应由大学士提出,但原本四个大学士中张之洞自己身故,孙家病重,眼看就要步张南皮后尘,那桐因张之洞临终之语不痛快,也不愿意多说,剩下地世续已靠边站,久不在权力中枢,更不曾言语。好在徐世昌已提前知悉知道了张家希望能谥“文恭”的愿望,当场说了出来。
按张之洞地功绩,原本可谥文忠,但李鸿章与荣禄都谥文忠,张之洞对此两人并不服膺,故在谥号一节决不愿一致。袁世凯已谥文襄,他与张之洞又格格不入,自然也不能与其一致,唯“文恭”地位尊隆,谥之者又少,便被鹿传霖所看上了。
“那么,便谥文恭吧。”天子一言而决,张之洞盖棺论定,而其原本该“文襄”的。穿越后的历史又偏离了真实的轨道……第三次机遇 第二卷 席卷大江南北 第六十九章 盖棺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