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陶少章扭头望着城门下的军伍,沉声道:“你担忧,是好事,就怕有一日,你不再担忧了,就怕有一日,你麻木了,习以为常了,到了那时,你已被这世道所改变,那些不平事,在你眼中,不过寻常,悲壮的将士们出征,战死,在你眼中,不过寻常,贪官无法,世家横行,在你眼中,不过寻常,到了那时,你就会变成如今你最憎恶的人,我陶少章,请求你,莫要变,莫要被这世道改变,哪怕如我这般,被旁人私下议论,被旁人,暗暗鄙夷,被相知相熟之人排斥,也莫要被改变。”
楚擎神情动容,猛然回忆起,第一次去陶府时,那不孝子陶少章顶撞老爹陶瑸,如同一头倔牛,死都要与李木周旋到底,哪怕有杀身之祸,也要彻查萧县账目。
陶少章…陶少章,拒绝改变的陶少章,拒绝被这世道所改变的陶少章!
楚擎站起身,郑重的朝着陶少章施了一礼。
“楚擎,谨记,当遵行!”
“好。”陶少章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背着手,去远处的城墙溜达去了。
昌贤也好,南宫平也罢,都流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很多人,不,所有人,都认为陶少章脑子有病。
事实上,这家伙的脑子的确有病。
可有病的原因是什么,不提各种坑人的事迹,陶少章,只是因为不愿改变,肉中长刺了,就必须拔掉,哪怕血肉模糊,也要拔掉,因为他拒绝改变,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改变这个世道,但是底线,最后的尊严,则是不被这个世道所改变!
更难得的是,陶少章知道,改变,从细微起,不知不觉就改变了,从一件件小事上,不经意的小事上,就悄然无限的被改变了,所以他才眼里容不得沙子,任何一件小事,他都不会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是再小的事。
楚擎看着周围的小伙伴们,振臂一挥:“我们,拒绝改变!”
众人也抬起了胳膊,用力挥动。
“我们,拒绝改变!”
来往的军卒们,投去诧异的目光,皆是如此,楚擎哈哈大笑,身旁的小伙伴们,也笑出了声。
拒绝改变,便是不忘初心。
再次看向地平线,楚擎呢喃着:“每一次,我都会担忧,担忧,便是我的动力。”
福三露出了许久未曾流露出的智慧小眼神,暗暗点头。
这一刻,福三又给自己布置了新的课业,那就是关于“人心”与“人性”,同样是人,同样是一个人不同的行为,天差地别,云泥之别,三哥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研究研究这个崭新的领域。
正当三哥要开始研究的时候,一道倩影从拐角处冲了出来。
“三哥三哥。”
马缨和个疯丫头似的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刚到地方,还四下看看。
“那狐媚子不在?”马缨得意一笑:“谅她也不敢来这关墙之上。”
福三叹了口气。
哎,女人就是老子研究学问的最大阻力,真是碍眼。
“三哥,你想我了没?”
福三点了点头。
“真的呀。”马缨喜出望外:“你真的想人家啦?”
“我想你离老子远一些。”
“三哥真风趣。”
福三转身,望向关外,懒得开口。
要说之前吧,不太愿意给马缨甩脸色,怎么说也是大帅之女,表面上能过得去就行。
可现在,福三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三哥给女人的温情,向来只有两次。
第一次,初见。
第二次,让女人了解自知之明是何意。
超过两次,三哥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楚擎看着嘻嘻哈哈的马缨,皱眉问道:“马弓营出关夜袭凉贼,你不担忧?”
“担忧啊,恨不得混到马弓营中,一起去杀凉贼。”
福三一脸不屑:“你不怕死?”
“不怕。”
“那你去刺杀凉戎大汗吧。”
马缨笑嘻嘻的说道:“那不是送死吗。”
“你不是不怕死吗。”
“要是三哥能知晓凉戎大汗的位置,我就去,谁不去谁是小狗。”
楚擎半信半疑:“你真不怕死?”
“怕啊。”马缨歪着脑袋,看向楚擎的时候,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楚监正知晓人家为何常年出入边关吗?”
“为什么?”
“等待机会。”马缨吐了吐舌头:“我武艺高强着呢,等到有朝一日来了机会,我一定会宰了凉戎大汗,哪怕是战死也不亏,那样的话,边关百姓再也没有如幼年的我那般,接连几年日日噩梦中惊醒。”
肖轶哈哈大笑:“要是能宰了那大汗,本将死上十次也够本。”
田海龙叫道:“那我死一百次,只要能宰了他,死一百次都成。”
这三个人说的话,楚擎都信,包括马缨,因为这就是边关儿女。
边关儿女,愿意付出性命,付出一次,十次,一百次,哪怕万劫不复,也不会犹豫,只要可保一方平安,不惜身,不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