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宫里这么多年,见多了腌臜之事,那善心早就不见了。
直到那一夜,他正好撞见生下来便住在冷宫里的三皇子从狗洞里钻了出来。
两人正好撞个正着。
七岁的三皇子又瘦又小,平日里不喜说话,冷漠的像是没有感情,可惠妃娘娘受到欺辱时,他会不要命的与他们撕打,像他年幼时见过的眼睛闪着绿光的凶狠的小狼崽子。
三皇子从狗洞里爬出来,看着他,淡漠道:“你若想一辈子都做个冷宫里的小太监,那就喊一嗓子。”
他不会喊也不想惹麻烦,只当没看见,转身打算走,便听身后那明明童稚的却带着阴冷气息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不想赌一把,博一个前程?”
他停下了步子。
他想!
再后来,他就成了圣上最宠爱的三皇子身边最信任的太监。
可……他每日里却依旧提心吊胆,夜里做梦都怕自己一觉睡下去第二日便没了命。
因为冷宫里那些趾高气昂的太监宫女侍卫们没有缘由的一个个都死了。
有些是通过了他的手,有些他也不知是怎么死的,反正,最后都死了。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位的狠辣。
他很怕,下一个就是他。
可那一年,三皇子身边却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生的很是好看,眼睛弯弯的,常带着笑意。
每次见了他,都会扯着嗓子喊一声:“刘公公,安好呀。”
三皇子喜静,他习惯了伺候在三皇子身边的人沉默寡言战战兢兢的样子,而这位沈晏沈公子却像是一个人长了八百张嘴,叨叨个不停。
殿下是不喜这位沈公子的。
可这位沈公子却偏偏喜欢往殿下面前凑,被冷了脸一次两次三次,却依旧笑嘻嘻的凑上来,也不恼就是凑,撵也撵不走。
那段时间,他都怕这位沈公子也不知哪一日会无故横死。
再后来,这位沈公子开始与殿下同进同出,竟还敢用殿下的杯子喝水,笑着调侃殿下时,殿下也只看着他并不反驳,甚至偶尔还会笑。
也不知从何时起,殿下身上那股子戾气慢慢也消散了,他不知道那是刻意收敛还是怎的。
但他觉得,见过三皇子那些不堪过往的自己的这条小命应当是保下来了。
甚至,他开始隐隐期盼有一日自己能做这个皇宫里权力最大的那个大太监。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
刘公公敛了思绪,看着眼前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一会儿后刘公公开口道:“公子还是请回吧。”
沈晏抿了抿唇:“他要怎样才肯见我?”
刘公公看着他:“公子当知道,除非……委实没有见的必要。”
他大概可以猜透王爷的想法。
当年之事若非阴谋,那便如大理寺审出来的那般,醉酒后玩闹间不小心为之。
可这玩闹的后果太大了,王爷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可那也曾是日夜相对放在心尖上的人,如何去面对?
背叛可恨,没有背叛也同样可恨,甚至更加让人煎熬折磨。
系统:“除非什么?”
“……除非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情。”
系统:“哦,那确实是解释不清的。”
沈晏便道:“那也请公公转告王爷,他一日不见我,我便来一日,直到他见我为止。”
“公子这是何苦呢。”刘公公忍不住道,“坊间都在传言什么,公子不会不知道。”他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也没猜透过王爷的性子,可那些年那些无故死了的太监侍卫不是假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沈公子就会如同那些人一样死的悄无声息。
“我知他恨我入骨,只要他肯见我,我愿意随他打骂泄愤,哪怕杀了我,我也甘之如饴。”
闻听此言,刘公公只觉心中怆然,眼前这人是广平侯府的大少爷,昔日里也是意气风发,嬉笑怒骂从不肯低头的人,现下却如此……
“若王爷还不肯见我,那我便爬墙上树,实在不行,我就从府外挖个地道直接挖进王爷的卧房。”
“公公应是了解我的。”沈晏朝刘公公笑,“我这人,向来言而有信。”
“……”刘公公转身,并默默收回了先前的悲怆。
*
“随意打骂泄愤,甘之如饴?”
“是,他是这样说的。”
“呵。”萧彻嘲讽出声,“还说什么了?”
“还说……”刘公公犹豫一瞬,“还说王爷若是不见他,他便爬墙上树,或者从府外挖个地道直接挖进主子的卧房……”
不等萧彻有所反应,刘公公忙又道:“主子,依老奴所见,这沈……沈晏似有疯癫之相。”天知道他上一刻还为那句“随意打骂,甘之如饴”而觉得怆然难受,下一刻就听他说要“挖地道”的言语有多骇然。
他现下有些理解春山的感受了。
“疯癫?”萧彻抬眼看他,“你觉得他疯了?”
刘公公眉头皱起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说他疯吧,看那神色也不像,可说出口的话却一句疯过一句。
最终,刘公公叹口气:“也不太像,可能只是胡言乱语几句吧。”
萧彻捻着指尖,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冷笑了一声:“他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他呢。”
“他既自己找死,那我便成全他。”
萧彻抬眼往窗外扫了一眼:“去把他带过来,告诉他,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站在窗外的春山听着这阴骘的话,不由打了个冷颤,心底发凉。
不待多思,又听王爷冷冷道:“你若敢放他走,那我便杀了木夏,然后让你为他守墓。”
春山抿唇:“……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