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子说:“我们领着娘睡渔船。”他爹给他们留了艘破渔船, 只是他年纪还小, 他娘不肯让他出去打渔,就把渔船租出去了, 但晚上是没人用的,可以睡觉。
程婉蕴听到他说娘,视线便不由自主往一楼角落里那小小的暗间瞥去,大柱子带着他们回来的时候,那边就摸索着墙走出来个瘦骨嶙峋的妇人,她眼睛蒙着一层白翳,后来大柱子说明了他们的来意,这妇人便流着泪跪下来给他们磕头。
被扶起来以后,她把家里唯一完好的两把椅子拿了出来——一把是她平日里纺线时坐着的,拿出来给程婉蕴坐以后,她就一直在那间屋子里跪着纺线,她因为眼睛看不见,动作很慢,要一点一点摸着线做活,手上全是被丝线勒出来的伤痕。
但她不敢停下来,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
胤礽自打进了这村子、这人家,就沉默了许多,通州的繁华如今在他眼中好似梦一般了。
在大柱子搬好褥子衣裳,他又拿了帕子轮流给几个弟妹擦脸擦手,随后又去屋子里搀老娘,他要先将妇人好好地安顿到船上,再回来接几个弟妹。
等大柱子出了门,几个小孩儿没了主心骨,都坐在门边等着。
德柱已经从外头买来米面粮油,还跟鱼贩子买了条四五条三斤的鲈鱼,天知道这家那么多人平日都是吃什么的,二楼的灶房里米缸空得老鼠都不来,什么铁锅油盐酱醋也是没有的。他只得临时掏银子买,偏偏太子爷还吩咐多买一些。
他们顶多在这儿盘桓一两日,买这么多还不是留给这家人吃用了?
德柱忧心地很,太子爷出门将银票托给他管,他换了一兜子铜钱、两百两碎银,在兜裆裤里缝了个暗袋装剩下的银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以前也是大手大脚的,如今管起账来才知道抠门,心里想:照太子爷这样接济花费下去,一百多万两也用不到扬州啊!
不是他小气,而是这样的人家实在多得接济不过来,还有更惨的呢!
领着亲兵将东西大包小裹地扛进来,把门口的孩子吓得呆若木鸡,几个孩子相顾无言,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他们甚至还看到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都不用煮熟,光是看那油汪汪的生肉,他们都想冲上去舔一口尝尝是什么味儿!
但他们不敢,哥哥说了,这些都是大老爷,比高地主还要厉害的大老爷!于是便缩在门边上时不时回望一眼。就见那坐在火塘边的女子挽着袖子站了起来,笑吟吟地问:“二爷今儿想吃什么?我给您做个蒜香烤鱼怎么样?再来个桂花陈皮红烧肉,往红烧肉里再闷些鹌鹑蛋,用砂锅煲热腾腾的筒骨冬笋汤,主食咱就简单点,蒸个饽饽怎么样?”
只不过是这样的一番话,就已经将几个孩子馋得口水滴滴答答。他们原本都在偷偷看程婉蕴被火塘映得好似雨后杏花般粉嫩剔透的脸,之后就被白花花的稻米、肥肉完全转移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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