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推门,别说话,我们悄悄进去看看就走。”
“是,殿下。”
三个人进了院子,只见满眼萧瑟扑面而来。院子已经很久没打扫了,因为李选侍一直被锁在屋里,每天定时有人进去送饭送水,外加倒夜香,外面打不打扫也没什么关系。
原来的积雪都化了,花坛里正经种的花都枯萎了,自己生出来的野草反倒欣欣向荣,成了这院子里唯一的亮色。
朱高炽愣了愣,他有些不敢相信,在自己的东宫里,还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外殿的门从外面锁着,半锈的铁链上挂着一把铜制广锁,大概天天有人开,铜锁亮铮铮的,和那条有些狰狞的铁链配在一起,仿佛是一对怨偶。
外殿的窗半开着,叉杆只斜斜立着,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窗户也要“嘭”的一声,随之关上一般。
这女人,不会是连撑窗户的力气也没有吧?
朱高炽站在窗户边,从那半条缝里往里望去,刚好看得见女人的背影。
这一看,惊得他差点站不住,全靠两个内侍使劲撑着他。福成也朝里瞟了一眼,他也惊出了冷汗:
选侍娘娘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明明知道太子殿下讨厌与朝鲜有关,您就因为是朝鲜人,被殿下冷落了二十年,现在反倒穿起朝鲜的衣裙,干脆打扮成朝鲜人的模样......
朱高炽冷静了一下,才再次往里望去。
只见李选侍将软塌上的矮桌撤了,自己盘腿坐在软榻上,一把没见过的琴横放在她面前,朱高炽只看得见琴尾呈羊角状,撑在软榻上,而琴头搁在她的腿上。
她的左手按颤推揉,与筝的弹法有些相似,右手被它的身体挡住,就看不见了。
只见她依旧乌亮的黑发,在脑后总成一条麻花辫子,垂在她的背上,让朱高炽生出一种想伸手摸摸的感觉。
正想得有点出神,忽李选侍和着曲调唱起歌来。
现在连福成、福禧都知道,这听不懂的歌,一定是李选侍母国朝鲜的歌曲。
李选侍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她唱着唱着,声音哽咽了,最后手也弹不下去,伏在琴上哭了起来。
那条麻花辫也在她的背上不停颤动,似千万情丝纠葛的痛。
朱高炽慢慢转身,抬手指指院门,三人又无声无息的退了出来。福成掩上门,就已经听不到李选侍的哭声了,他正要去扶太子,只见他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脸。
殿下哭了。
“福成,去把她宫里的人都调回来,她的贴身丫头没了,你亲自去挑两个好的调过来。这里是东宫,不是大牢,孤说过要锁她吗?她自己的院子还是可以出来走走。”
福成连忙应了。
这还没走回正殿呢,沉默了一路的朱高炽又说:“去跟太子妃说,把李选侍的禁足撤了。今后,她若是喜欢穿朝鲜的衣裙,也由着她。”
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有感应,春风里又传来了节奏欢快的琴音。
福成躬身笑道:“殿下,您听,定是选侍娘娘明白了您的心意,心里高兴,才弹得出这曲子,跟林子里的鸟叫似的。”
“什么鸟叫?有你这样评曲子的吗?已经到正殿门口了,福禧扶孤进去,你还不赶紧去办事,净在这里耍嘴皮子!”
“是,微臣这就去办。”
毕竟,春天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