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熟悉中带点陌生的声音,抱节顿时汗毛倒竖,方寸大乱,惊惶失措,忍不住跌坐在地上。
不过,他还是强自镇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见过二公子,不知二公子,寻老臣可是有什么见教?”
丞相府的守卫,其实还算森严,但在韩乙这样的修行者面前,却是形同虚设,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韩乙伸出右手,夺过抱节手中竹简,瞥了一眼道:“丞相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又何必故作不知呢?”
抱节闻言,继续装糊涂道:“二公子在说什么,老臣不明白啊!”
他是个聪明人,也没有惊动侍卫的打算。
因为……
他清楚,韩乙既然能在宣伯侯府中大开杀戒,就能在他开口呼救之前,悄无声息取走他的性命。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不知何时,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侯府庶子,竟然一跃变成了择人而噬的猛虎,让他这个身居高位多年的丞相,也要低头,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韩乙见状,不由笑道:“老丞相不必和我装糊涂,正如老丞相所想,那两具飞僵的确出自我之手!”
抱节心中再无侥幸心理,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二公子,为什么?他们可都是你的手足兄弟啊!残害兄弟,炼制飞僵,你这样……与禽兽何异?”
被人骂作禽兽,韩乙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笑道:“丞相此言差矣!人和禽兽之间的区别,不过一件衣服罢了!在缁衣氏鼓捣出衣服之前,我人族,皆是赤身**!他们与禽兽之间,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等到禹皇定鼎九州,确定当今天下的官制后,文官袍服上织的是禽,武官袍服上绣的是兽,穿上这身袍服,你我哪个不是衣冠禽兽?”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世界本就污浊!”
“难道……”
“丞相大人,就没有收过别人的好处,做过昧良心的事情吗?”
说话间,韩乙一边笑了笑,一边还指了指抱节衣服上绣的飞禽。
他自顾自的说道:“说实话,你我都是衣冠禽兽,本就没什么区别,丞相大人,又有什么理由……来指责我呢?”
“你!”
抱节闻言一滞。
他明知韩乙所行之事,堪称禽兽,但他却没办法反驳。
因为,丧良心的事情,他也做过!
而且……
还不少!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作为一个国家的丞相,在位将近五十年,又怎么可能……没有做过一点腌臜之事呢?
想到这,他不由回想起了《先贤录》第三章中,关于缁衣氏的故事!
————
话说,在燧人氏和有巢氏,鼓捣出了钻木取火,和搭建房屋的方法,并将其传授给所有的部落和族人后,人族的日子,确实比之前要好过了不少!
白矖也并未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只是饶有深意的说道:“那么,我就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达成所愿吧!”
“不过,这很困难!”
“因为,禽兽即使穿上了衣服,也改变不了身为禽兽的本质!”
“好好记住你刚刚说的话吧!”
“也许,伱会后悔,也许,你会放弃,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像其他人那样,被心中的兽性吞噬!”
而缁衣氏,也没有多言。
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
良久之后,抱节才皱眉道:“那么,二公子,你是想要我干什么呢?”
能担任一国丞相,抱节自然不是蠢笨之人,他很清楚,韩乙和他说了这么多,肯定不是想取他的性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韩乙闻言,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丞相大人,只需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就行了!你应该清楚,不管是韩癸成为宣伯侯也好,还是韩壬成为宣伯侯也罢,都不会改变你宣国丞相的身份!既然如此,丞相大人,又何必……去蹚宣伯侯府的这滩浑水呢?”
他之所以会来丞相府,还是因为,在突然间,想起了昨天晚上金花夫人的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虽然,他心中笃定抱节是个聪明之人,会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因此……
他才会悄悄来到丞相府,前来敲打,或者警告一番抱节。
“我明白了!”
抱节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点头道:“人啊,难得糊涂!我也从来没有……看过有关飞僵的典籍!”
“丞相大人,果然是个聪明的人!”韩乙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道:“只是……希望丞相大人,能一直聪明下去!”
“一定,一定!”
抱节连忙点头,一副唯韩乙是瞻,诚惶诚恐的模样。
“呵!”
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韩乙已经消失不见,唯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冷笑声,在他身旁轻轻的回荡着。
似乎,是在提醒抱节,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梦。
“呼!”
良久之后,抱节才浑身冷汗,的跌坐在地上,不断呢喃道:“人啊,难得糊涂!只要能活下去,做一做那衣冠禽兽,又有何妨呢?”
显然,是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