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请帝王废去那赐婚的口谕之后,谢家一家都随谢擢去了任上。
可京城那边的消息,依旧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传闻陛下为梁今殊与云卿之赐了婚。
大婚规制异常奢华,依稀比肩皇子大婚,可梁侯爱妻如命,不愿新婚妻子受太多委屈,硬是生生减去了许多繁文缛节,就算陛下发怒,依旧自顾自的这番准备。
最后,还是皇后作为主婚人,出面平了这件事。
梁侯宠妻如命的名声在二人婚后常常传来,甚至他也曾放话,女子生育辛苦,他自会过继子嗣承袭爵位,妻子无需为他承担生育之苦。
……
此间种种事迹,被有心无心之人传到谢均耳中,他都是一笑而过。
那些人以为他会后悔会嫉妒。
可谢均却很欣慰,云姑娘听上去,似乎过的很好。
嫉妒确实会有,但谢均难过之时,总会轻抚腰间佩戴的香囊,看着上面精致的鸳鸯纹,便也可一笑了之。
说来,自己这些喜欢,与梁今殊相比,浅薄了些。
两世的一见钟情,与一世的久处之欢。却隔着两世他谢家与云家之间鲜血淋漓的真相。
他不能想象,若真是娶了云姑娘,他能否做到梁侯这般肆意。
且祖父才是前世害死云姑娘的真凶,他又有何颜面,自称她的夫君呢?
谢均只盼,若有来世,他不做谢均,而她只做云姑娘,然后,他就可以坦坦荡荡的说出那句婚誓。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红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他会与她共白首,践行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也算,圆了自己这场梦吧。
似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夜,谢均果真入了一场逼真至极的梦境之中。
那梦境中,他依旧上京赶考,可他虽是谢均,却不是阁老之孙,他只是一府同知之子。
他金榜题名,被一众富户拉住榜下捉婿,躲闪的正狼狈之时,转头就看到笑意盈盈的云姑娘正在那富户身边看他。
“你若不愿娶,我便也不强求了。父亲何必要执着在这举子一人身上?”
谢均愣了神,被这熟悉的笑颜晃了眼,感受到揪住自己的手就要松开,连忙一把死死的扣住。
抓住他的人都愣住了,被他的力道扣的痛了些,想要抽手离开都做不到。
见到他这副滑稽样子,云卿之笑弯了眉眼。
“你可真有意思,你若愿意娶,便跟我回去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谢均听到了自己声音。
“我叫谢均。承谢的谢,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均。”
“我若能得姑娘为妻,定要把姑娘护在手心之中,不让姑娘受一点委屈,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无二心。”
“不知姑娘,可愿嫁我?”
谢均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颤抖的手。
云卿之一愣,随即也笑意盈盈的伸出手,熟悉的温暖又落在了他的掌心。
“我叫云卿之,既然谢公子有如此诚意,我便嫁给你。但公子要知道,誓言是你自己说的,可莫要自己食言打自己的脸。”
谢均温柔的握住那只手,心中诸般情绪翻涌,最终,他竭尽全力的压制心中翻涌而出的欢喜,对她说。
“誓言一出,便永不毁弃。我心中真心喜爱姑娘。还盼姑娘,也能真心喜爱我。”
那双温暖的手,谢均再也不舍得放开。
直至他们大婚,直至他位及人臣,直至他们历经岁月,垂垂老矣的时候,他依旧喜爱牵着这双手。
岁月已经在他们的面容上刻上了风霜,但他看着云卿之的眸光之中,充满了爱意。
他们在院子中漫步,晒着温暖的阳光。
他听到云卿之在问他。
“相公,当初我那般捉你做我的夫君,为何你却接受的这么快,也许诺的这么快呢?”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就算谢均位置在高,也从未有过二心,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魅力,就算岁月无情的夺去了她美丽的容颜,她的夫君,依旧爱她如初。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是谢均用时光最长情的告白。
谢均怔了片刻,似是在回忆,似乎也是在释然。
他回答:“这个故事很长,很长。”
长到,他对她的爱恋,也跨越了岁月和时光,由浅薄的一见钟情,再到时光浸染下的入骨相思。
所以,在有资格与她并肩之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心生欢喜,却又怕表现的太过于急切,吓到了她。
谢均温柔的握紧了她的手。
“所以,我便不讲给你听了,但你不记得的是,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哦?既然认识了很久,那相公为何不愿讲给我听呢?”
谢均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容颜,努力把这一刻刻在心中。
心绪激荡之间,谢均在睡梦中惊醒。
看着撒在被子上的皎白月光,轻抚着已经有些陈旧的香囊,他终是做了梦中不敢做的回答。
“因为,若你忆起,我怕你又会忆起另一人。”
心中酸涩蔓延,可谢均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梦境虽美,但他庆幸那梦境并非真实发生。
只因,若他们来世真有缘为夫妻。
谢均也愿公平一些。
若真有来生缘,谢均要他与她都不再记起前尘,成为世间最普通,也是最恩爱的一对夫妻才好。
如此,才得圆满,不是吗?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红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出自民国婚书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