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温馨美好的画面被什么不速之客突然打断了。
傅临渊讥讽地扯了扯唇角,对于这骤然凝固的气氛视而不见。佣人从厨房里出来,招呼:“可以开饭了。”
一众人这才往餐厅里边去。
傅舟旁边站着个小姑娘,朝着傅临渊笑了笑,叫了声:“哥。”
“南极好玩么?”
傅依依一愣,似乎没料到傅临渊竟然会主动和自己说话。这个堂哥以前在家,可是谁都懒得搭理的。
不过她还是很快回答:“虽然有些辛苦,不过蛮好玩的。”
傅临渊点了点头:“挺好的。”
一众人坐在了长桌边,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傅舟一家子坐在傅振闻的右手边,傅舟正在和傅时予说话,傅时予一脸不耐烦。
傅柏一家子坐在傅振闻左手边,傅柏夫妇正在给傅振闻夹菜,傅晋哲和傅思嘉不知道低声在说什么,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傅依依不由得抬眼看向了傅临渊。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垂着眼眸,寂静无声。旁人的欢声笑语都和他无关,也没人和他说话。
他就像是这喜庆气氛的局外人。
傅依依还清楚地记得三叔一家刚回来的那年,家中因为多了几个人而显得更热闹了。
三叔一家很好,三叔和三婶都是很温柔的人,说话轻声细语的,从来不会生气。这位新回来的堂哥也是,不光长得好看,脾气性格也都很好。
是三叔和三婶出事后,堂哥的性格越来越冷,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爱和人说话。
以至于傅依依现在都快要想不起傅临渊刚回傅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她忽然有些难受。
别人都和以前一样,只有三叔一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窗外又落了雪,纷纷扬扬的,瑞雪兆丰年。
傅依依看见傅临渊转头望向窗外,望着那鹅毛大雪,在出神。
他在想什么呢?想三叔和三婶吗?傅依依不知道。现在的堂哥,心里还会有时常思念的人吗?
面前的碗传来小小的动静,傅临渊转过头,见傅依依朝着他笑了笑。
傅依依刚将一块龙虾肉夹给了他。
“哥,你吃饭呀。”傅依依说,“你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还瘦了呢,要多吃一些。”
要是以前,傅依依是绝对不敢给他夹菜的。可能是他刚才主动和自己说了话,也可能是他看起来太孤单太寂寞了,傅依依于心不忍。
傅临渊朝她笑了笑,道了句好。
那边几个人还在说话,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转到了傅临渊身上。傅振闻明嘲暗讽、傅柏阴阳怪气,都在指责他这一年的行为。
傅临渊不为所动。
他不想在今天和这些人发火。因为有人告诉他,今天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弄个好兆头。
傅依依不禁捏了一把汗,生怕傅临渊发火。
她又怕二叔和爷爷,不敢阻止他们的话头。
他们越说越过分,傅柏和傅晋哲喝了不少酒,都上了头。
刚才还在暗搓搓地说,现在就直接拿到明面上了。傅柏甚至拍案而起,指着傅临渊大骂。
骂他蝇营狗苟,骂他忘恩负义,骂他不仁不孝,说傅家家门不幸,竟然出了这样一个畜生,不敬祖父,羞辱伯父,殴打兄弟,丧尽天良的事情全都让他做完了。
没人阻止傅柏的大骂,傅振闻一副默认的态度,傅舟低着头不说话,傅晋哲和傅时予则是看好戏的模样,傅依依焦躁又担忧,傅思嘉规劝了几句却无济于事。
直到傅柏骂得词穷了,傅临渊才缓缓放下筷子。
银筷子和瓷碗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似乎让这紧张凝滞的气氛又收紧了几分。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火。
却不料他只是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云淡风轻地道:“您骂完没有?没骂完就继续,骂完我就走了。”
无人吭声。
傅临渊站起身,甚至还朝着他们笑了笑:“感谢款待,我吃好了。”
自始至终,他就只吃了傅依依给他夹的那一块虾肉,别的什么都没碰。
直到傅临渊离去,关门声响起,餐桌上的人还面面相觑。
他们似乎怎么都无法相信,傅临渊竟然没发火,竟然心平气和地听着他们的责骂。
他们不知道“新年”这个词从小在傅临渊心中就有非常美好的具象,他不希望任何人毁掉这个节日。
外边大雪簌簌,天际广阔无垠。万籁俱寂,唯有鞋子踩在雪上的吱呀声。
灯笼的红映照在落雪上,呈现出一种凄迷的暗色。笼在傅临渊身上,投下一团漆黑的影子。
放眼望去,万家灯火。
傅临渊停下脚步,长舒了一口气。
没什么的,他想,日子就是这样的。傅家这些人是什么德行,他又不是不知道。
无所谓的。
他慢慢走出了傅家大宅。
遥远的天际有烟火升起,绚烂夺目。他望着那稍纵即逝的彩色,一阵恍惚。
今天真的是大年夜吗?他想,那个合家欢庆的日子?
而后他自己又笑了,他又没有家,感受不到气氛是正常的。
摸出一支烟,刚刚点燃,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傅总!”
他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转头的时候,有一束烟花乍然升起,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轿车,沈愉站在车前。
她朝他笑了笑,清澈好听的声音像撞进了他心里:“我家的年夜饭快做好了,我来接你一起去吃,走吗?”